一间?”一道声音从高处传来。
元邈抬起头,望向高处,见说话之人是许久未见的穆椋。
穆椋先前坐在房间里,独酌一碗闷酒,被外面的动静吵得头疼,这才推开门查看。
他亦是想不到楼下站着的是勾起他恼火的元邈。
他扶着栏杆下楼,旁边眼尖的小宦官赶快上前,搀在另一侧,说道:“这里的台阶滑,少监喝了酒,小心滑到。”
穆椋笑了笑,“你倒是有心了。”
等他下了楼,见到元邈时,方才那点心头愉悦荡然无存。
瞪着比他稍高一些的元邈,心里更是不悦,语气颇为不善:“你还有脸去剑南道?”
元邈不解,笑道:“为何不?去接铃兰回家,有何不可?”
穆椋说道:“高家十五日前,全家上下一百来口被灭门。你还不知此事? ”
元邈愣了愣,笑容凝固,偏头问随从:“真有这事?”
这事早已传遍大唐,随从路上总听元邈提起铃兰,知道他们感情深厚,不想元邈伤心,便刻意隐瞒了此事。
但此时再也瞒不住了。
随从道:“确有此事。半月前,四时会的墨琴闯入高家婚宴,将高家百余人屠杀殆尽,又放了一把大火,所有人尸骨都烧得干净。”
元邈问道:“没有人生还?”
随从知他想问的是新娘铃兰,仍坦言:“现场遗留下的东西里有新娘的婚服。”
穆椋插嘴:“四时会的墨琴认领了杀人的事,说是杀光了四时会的叛徒。铃兰是贵妃的人,你该是知道的。”
元邈恍惚一瞬,久久缓神,口中喃喃:“她不会死的。”
“你比我还不清醒。”穆椋嘲笑。
元邈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说服自己:“先前神算子说我与铃兰有二十年的命运轨迹相合,她不该死在这里。”
他一向不信玄学,觉得人定胜天,但他忽然设或暂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还剩下二十年的夫妻运,况且神算子说过铃兰“四月开花,八月结果”,足以说明铃兰至少能活到八月。
穆椋冷眼盯着元邈,顿时觉得这男人比自己更可怜,话语软下来,劝道:“若你从未出现过,铃兰现在会和我好好过日子了。”
“若没有我......”
元邈冷笑,“你知道她用下离魂丹缓和剂后,每晚都在喊什么?”
很快自答:“她每晚哭着喊着:‘元邈,救我,我不想死’。”
“或许你知道,她似乎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而那个世界里有我,过得这个世界的我们幸福。”
“表面看起来,我一次次将她推远,可其实她才是最狠心,抛下两个世界的我,让我活在无尽的悔恨中。 ”
这话不像是他的语气,若铃兰听见,大概要取笑他像个偏执狂。
然而这些话,却从未对铃兰说过,至少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穆椋揪起元邈的衣领,“我现在想杀了你。她这一生都没有嫁给你,偏偏你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正夫’的姿态。”
“若没有你,她也涉险也不会死,我真想杀了你,替她报仇。”
元邈冷笑着:“要报仇也该是我替她报仇,你没有资格。”
穆椋被这话刺激到,到这个时候还要踩在他头上强调名分,顿时怒火攻心,临时起了杀意。
旁边善于察言观色的宦官,递给穆椋一柄鞭子。
穆椋想也没想,紧握着鞭子,用力在元邈身上鞭打。
鞭打这么一下后,丝毫没有解气,只是冷静了下来。
他冷笑,“你是打算借我的手,送你和她共赴黄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元邈没有否认,他方才确有萌生这种荒谬的冲动,想与铃兰来生缘会。
在过去三十年里,一直认为他的这条命,该是为大唐而生,可直到今日,他迟疑了。
穆椋又一鞭子抽下去,“起来。铃兰若见到你这副德行,在天上也不会安宁。”
说完这话,他也想起当初在裴家时,铃兰总笑着劝慰他、鼓励他,眼泪不觉落下。
正当此时,铃兰驾着快马赶到客栈,看到外面围着一群客人,客栈的门紧闭。
铃兰飞身跃下马背,凑入人群,问道:“在里面的可是元邈?”
“是他。听说他之前因为破了剑南道的案子,被长安来的宦官报复呢。”百姓有人回答。
铃兰脑海中轰隆一声,挤着人群钻到最前面。门口处守着的宦官伸手阻拦,却听她大声呵斥:“让开。”
她见宦官没有让开意思,便急切地拔出了刀,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重复道:“让开。”
那宦官惊慌抬头,犹豫之际看到她身后的李宴元,便抬开了门。
铃兰直奔进去,看见元邈半倒在地上,身上有多数鞭伤,看到旁边穆椋手里握着鞭子。
她心中兵荒马乱,想也没想冲了过去,挡在元邈的身前。
现场气氛凝固,分隔在两边的男子同时错愕,疑心产生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