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观赏参军戏。
元邈满心满眼都是妻子,无暇与别人玩乐,便在酒家与宅邸的分岔路口前,与诸位同僚道别。
沿路走了数十步,听到一名女子的呼唤声,“长史留步。”
定身一瞧,拦路之人是戏班子班主的夫人夏千寻,穿着笨重的雪狐裘,步伐却极轻得宛若凌波江上。
元邈与夏千寻不算熟稔,只记得夏千寻生得算是寻常人眼中的精致隽秀,体态丰腴,妆容总能引起越州女子的争相效仿。
再有便是,这位班主夫人总参演有关他事迹的戏目,或许因为这样,铃兰最常看夏千寻的戏。
在江南地带,隔壁淮甸刘采春的参军戏更为出名,堂兄书信里曾多次推荐,但铃兰兴趣乏乏,只凑热闹单独去看了一次,后面便只看夏千寻的曲目。
因铃兰对夏千寻的偏爱,元邈也没当场轰走夏千寻,只问:“可有何事?”
夏千寻恭敬地行礼,问道:“元长史对奴家最近的戏可有任何高见?”
元邈道:“好。没什么意见。”
夏千寻眼底水润,目光里透着委屈,“之前奴家出演的场次,您场场必到。可您上次和这次都失约了,是否是厌腻了?”
元邈皱眉,他不擅长应对这种事,铃兰总说他一张嘴就得罪人。
但有些事........不得不直言。
他看了一眼后方的路,直言道: “不至于。本官没什么感觉,是夫人她喜欢看夏娘子的戏目,改日替你问问她。”
夏千寻愣了愣,“因为夫人喜欢,所以您才一直跟来的?”
元邈点头,“她到越州之后,人生地不熟,与家人远离,呆在家中整日欢寡愁殷。唯独看参军戏的时候才能轻松无虞地笑一笑。”
说完这话,他瞧一眼挂满彤云的天色,便道:“家中有些急事,先行失陪了。下次戏目开始,本官必会带着夫人赴约,请您莫要为此劳心费神。”
夏千寻无言地点头,望着急匆匆离去的元邈背影,叹了一口气,看向躲在暗处的邹季澄。
*
元邈的宅邸离州府不远,百步以内便到,此宅邸是裴家的产业,与如梦寺大小差不多,虽说这宅子他没花银钱,但打理起来却极为昂贵。
前后院都种着娇贵的奇珍花草,铃兰在后院辟了一角,专养家禽和种植果蔬,说是吃自家种植的“有鸡”食材更加健康。
但种植这些需要雇佣更多的仆婢,而他们还要接济经常生病的堂兄,家中银钱压力颇重。
好在去年时候家中银钱周转稍微好了一点,铃兰的铺子开始盈利,而铃兰所说的“有鸡”食物却是有点用。
元邈自觉身体比过去是强健不少,忙碌一日从州府回到家中,再穿过漫长而曲折的庭路,都没有什么疲累感。
他脱了官服,沐浴后一番,便去了铃兰所在后堂。
铃兰在后堂摆了一桌子的菜,多是香油清炒素菜,还有些牛乳,唯一一道荤菜是条油鱼。
相比悦来酒家的盛宴,家中的饮食显得有点可怜,说没有落差是骗人的。
观壶善于观察,小声道:“主子,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元邈摇头,“油腻荤食对身体不好,清汤小菜更加美味。”
观壶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从何安慰元邈,“还有一条鱼。听人说今日是夫人亲自下厨。”
铃兰入了后堂,怀里端着半罐香油,另一手牵着元盼汝,看到元邈站在旁边,只打了一声招呼,便拉着盼汝就座。
元邈坐在对面,眼睁睁看着铃兰拿走自己面前的碗筷。
她端走桌面上摆着的一大块鱼肉,拿着筷子夹成碎块,小心喂给元盼汝,眼皮没再抬起过。
元邈无奈转了一下头,往嘴里送了几口青菜,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内心挣扎了半晌,忽而开口:“铃兰,可否容我夹一块鱼肉?”
铃兰端着盘子欲递过去,转念想到油鱼的副作用,怕他转日在同僚面前出洋相,于是决定狠下心拒绝。
她把盘子往自己身前拉,“盼汝病了,今日不要与他抢食。你去鸡棚取些鸡蛋,煮点鸡蛋也能补充营养。”
元邈“嗯”了一声,端着碗筷去了鸡棚。
鸡棚里散发着清新的干草气味,像是今日刚打扫过。
鸡福宝的位置上面趴了另一只母鸡,元邈向观壶打听一番,才知鸡福宝今日去见太上老君了。
现在鸡窝上面趴着的鸡是鸡福宝的子孙,铃兰懒得再起名,只叫它继承了鸡福宝的名字。
到这里,元邈心中腾然升起一丝哀愁,人走茶凉,此刻他与前鸡福宝产生一种同病相怜感。
他把碗放在不远处,抬起鸡福宝取蛋,而鸡福宝一啄他的手背,疼得他往后一缩。
鸡福宝抬起半个爪子,戳了戳旁边的地方,又转头瞅着他那只放着青菜的碗。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被一只鸡威胁了。
元邈呵气一笑,微微摇头,挑起一根青菜,放在鸡福宝戳着的位置。
鸡福宝抬起爪子,才容许他抽走一枚棕色的蛋。
元邈无奈地捧着蛋离开,只觉得格外荒谬。
*
转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