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开内堂后,怀武毫不客气,用审视着犯人的目光继续打量轻尘。
“今日传你前来,正是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本府中虐杀奴仆,可有此事?!还是说,这事是你自己无中生有诬蔑府里的?!”
一声声追问,彻底震醒了轻尘。
她这时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被霍去病注意到,并且单独把自己移居到别处,不是为了纳妾,而是在调查她曾经说过的那番话!
怀武见她呆若木鸡,亦不理会,问道:
“你们这些天里可查到什么?”
两个中年仆妇立即答应一声,先后说起来:
“奴婢等这五日里日夜守着,察知这婢子每季里与家中互送些吃食衣物之类的东西,但无书信来往。她交待家里人的话,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涉及府中。”
“此婢四年来在府里干活还算过得去,无甚过错。但她只顾自保,更不和别人来往,因此连个朋友也无。旁人也不和她一道,因此这些乱嚼舌头的话,应该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
“平日里她话不算多,但有时听得哪处婢女干活出岔子挨训、或是被丈夫打骂,她都站住了脚,津津有味地听完了才肯走。凡是和她相识的奴仆们,都说她这人自私滑头,遇事就躲,专爱卖弄小聪明,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轻尘听这二人如此当面评价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浑身哆嗦,袖中双拳紧握,却碍于霍去病在前,因此不敢反驳。
怀武待二人说完,又再开口了:
“君侯立府,已届十年。这十年来,府中因故离去的下人,共计有四十三人。其中因年老体弱、染病身死的,有二十九人。每人皆是府中请医服药,治办后事,他们家人都得了赏钱。如今医案都在库中,可以查阅。”
“另外十四人,十一人为男子,三人为女子。因斗殴、或是偷窃府中和他人财物。经吾等查明赃证后,得君侯或少君侯首肯,再请廷尉史前来,当面看着杖责二十。然后逐出,由廷尉史或左监右监带走。”
“如今这十四人里头,已有九人服刑期满,自回家中或是到别处谋生去了。其余五人,要么仍在修筑城墙,要么仍在舂米。”
“你上月在他人面前,宣称一进府就瞧见打死人,还一打就打死了三人!你倒是说说看,这三人姓甚名谁?在哪儿服侍?下令行刑、监刑者是谁?杖毙他们的下人是哪处的?他们因犯下什么罪过以致于被用极刑?”
怀武毫不留情地逼视轻尘。“你当时既说得头头是道,想必还记得清楚。如今当着少君侯面前,还不说实话?!”
轻尘如遭雷击,她愣愣抬头,但目光及所之处,无论是怀武,还是之前那两个和善的仆妇,都在用看着囚犯贼人的目光瞪着她。
“我不是说这儿、不是说咱们府上!”
她话一出口,忽然想起自己方才亲口提及,只在卫家为奴,更兼有证人发言在前,因此哪怕如今想搪塞都说不过去。
“府中哪里待薄了你,你竟敢血口喷人!”
怀武怒视对方,正欲再骂时,却见霍去病衣袖微扬,当即闭口不言。
霍去病星目斜移,望向面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婢女。
和诸人相比,他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边似有浅浅笑意。
“好个有主意、有见识的女子啊!真是不曾想到,在我家中,竟还有这等人才!”
他声音不高,但一声说来,室中之人,无不感到心头一沉。
怀武和两个仆妇,头更低了下去。轻尘张着嘴巴,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她凭本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俊逸无匹、恍若天神般的男子,已经褪去了那层文雅清冷的外表,露出他嗜血狂暴的一面。
“危险……”
这是轻尘的潜意识,对她作出的有生以来最严重的警告。
可她现在完全没法逃走,因为霍去病一说一笑间,他可怕的气势已经令她浑身不能动弹,整个人彻底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