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眼睛瞟来瞟去,见家丞与两个仆妇,犹如石俑般留在这里,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叫我过来,怎么不让我侍候……”
正想着,轻尘听见面前的霍去病喃喃说道:
“十二岁进府……那你之前不曾在别的人家中为奴?”
“回少君侯,是。”
“那你当时必定能记事了?”
“是。”
霍去病不再说话,他目光下移,看向怀武。
怀武会意,他注视着轻尘,问道:“上月里别馆的婢女姜儿离府,你向身边人提起那些话,究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谁向你授意的?”
轻尘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提起这件事。
“奴婢与姜儿虽是同时进府,可她与奴婢向来无甚交情,更没怎么来往。她犯的事,奴婢毫不知情!”
轻尘想起当时的事,姜儿的事算是被人冤枉。可从头到尾,她都跟那边的人井水不犯河水,更谈不上参与其中了。
所以,姜儿的离开,怎么能怪到自己头上来呢?
她为自己才分辩完,定睛一瞧,却见怀武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是对她的答案十分不满。
“谁问你这个了?如今是在问你,你当时对着人提起,说自己之所以不敢为姜儿求情,乃是因为进府时亲眼目睹打杀下人的缘故,所以变得循规蹈矩,十分谨慎小心。”
“你好生仔细想来!这些话,你可有实证?”
怀武神情语气越发严厉,竟是在逼问审讯一般。
轻尘这时才明白,霍去病传自己前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相看侍寝,而是为了这个!
她嘴巴张了又合上,几次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这……我、我不大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让人来替你说。”
怀武看也不看她,双掌拍了三下。堂外便有人答应一声,随即,下人带着四名婢女进来,向霍去病行礼。
轻尘打量着她们,想起她们要么是与姜儿交好、要么是和自己相识。
四人正是当日曾见过姜儿前来找她的在场之人。
待别的下人离去后,怀武朗声道:
“你们今日在少君侯面前,不可妄言。那日别馆婢女姜儿与轻尘见面之后,你们与轻尘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又是如何说的,一一说来,绝不可瞒一字!”
“是!”
四人齐声答应,于是她们由东边上首位的婢女开始,一一向霍去病复述当日的情形与对话。
四名婢女所说的,虽然细节处略有不同,但内里都是一样的。
原来那日姜儿忽然来找众人,哭诉自己被人冤枉,又求轻尘能多在家臣面前为自己说好话证清白。
打发她走后,众人见她这样到处乱转求人,觉得她这般病急乱投医,又是可笑又是可怜。
轻尘哪里肯帮姜儿,更不愿为她说话。
众人倒不奇怪,毕竟此事与她无关。
内中有人见轻尘一味辩解自己与姜儿毫无交情,不免略觉刺耳,便嘲弄两句。
谁知轻尘却一改常态,连声哀叹起来,说道:
“你们知道什么!我那年才进府时,就看见两个还没车轮高的小僮仆、一个婢女,就在我面前被人拖出来。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活活打死的!”
“就在明堂前的空地上,四排壮奴拿着比手臂还粗的大棍,硬生生把几个才十来岁的下人给打成几滩肉泥!抬出来的时候,听说尸身上的肉还烂得直往下掉呢!”
“什么叫立规矩?什么叫立威?这便是了!那时候领咱们进府的姆母们不许我们闭眼,更不许我们哭叫,就要我们非得把这看完才能回房!他们就是在警告我们,别乱说话、别乱管闲事,否则,眼前的人就是我们日后的下场!”
“因此,你们倒是说说看,我经历过这些,知道这里头的厉害,顶多只能自保,还哪里有余力帮得了旁人!”
“唉,这世间本就容不下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要是我还不知收敛,一味张扬,我又能比姜儿、比那些被打成烂肉的人好到哪儿去!只怕死也没处死!”
“我也劝你们,日后小心着点,在这府里,不要乱说半个字,不可乱走一步路。我如今在这儿,过得便是这种谨慎日子。我也是一步步从这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呀!”
几个婢女轮流述说,每人说了一回,怀武与两名仆妇,看向轻尘的神色就越发鄙夷不满。
霍去病安坐在上,巍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轻尘此时却是心脏猛跳,好像快要从胸膛处破胸而出。
她满头大汗,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好。跽坐在正中的她,感觉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细针,刺得她每个毛孔都痛不欲生。
当婢女们都已说完后,内堂中一时又恢复了安静。
“如何?你自个儿说过的话,如今可都记起来了?”
怀武冷冰冰的话语一响起,轻尘心脏又是猛地一缩。
怀武又道:“上月之事,你转头就忘了。幸好还有旁人在场,可以为你作证!”
霍去病稍稍朝旁看了一眼,怀武即时会意,命四名婢女退下。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