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可高逐晓碰上的这桩,算是将这冤和债齐聚一处,同找上门来。
陆十龟那厢说完此中缘由,似也有些为难的模样。
常理而言,如他一般近身索债的人,顺利取回钱款自不必说,定然两相和顺,互不滋扰。可若是未达预期,亦多是要拿些相等价值的物件抵押的,只空手而回,几无可能。
可若认真论起来,灭掉即皋门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尧天阁。将这债全然算在她一人身上,未免有失公允。
但她转念一想,便明了此间利害。
金龟堂虽于江湖上声名日盛,可终归难以和尧天阁这般大派同日而语。于尧天阁而言,此番剿灭即皋门,所打旗号是“江湖平乱,匡扶正道”,固然为自己拉拢了人心,可这意义于她而言,便成了报仇以泄私愤。
且又有数月以往即皋门江湖通缉令在前,许是多数人还会觉得,这“私仇”本就是她违背门规,有错在先,故而此番讨债到她的身上,似是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情。
可此事若未能有个了结,她便只能缠身于此。那方倚竹楼的人甫才离开,难保不会发觉异样折返回来,届时她以弱对强,又以一敌多,麻烦更甚。
由是,她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敢问陆前辈,即皋门欠下贵阁多少银两?”
陆十龟歪了脑袋,挠了挠疏落的银丝,又看了眼立于对面的高逐晓。
“约莫……有一千两吧……”
一千两……
这数目若是搁在从前,剑隐山庄仍健在之时,或不算是太大,想必于即皋门而言,更不值一提。可如今她身后无所依凭,别说一千两,便是十两银子,她现在亦掏不出来。
深呼了口气,她往前走了几步。
对峙许久,高逐晓能够感觉到,对方并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若是能够有两相协调之法,陆十龟应该也愿意商讨一二。
“前辈也看到了,天迎如今孑然一身,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物件,您今日便是强留我在此,我也不能登时凭空变出一千两来。且我此行,还有要紧事须得去办,不知前辈是否有何折中的法子?”
见着陆十龟亦啧叹一声,脸上皱纹堆叠得更紧,颇为为难的模样,她便趁着这当口,越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您也知道,这笔债原不该算到我的头上。况是即皋门不义在先,我此行不仅为着个人私怨,亦替江湖除害。您若偏要将我留困此处,只怕届时流言纷纭,称你们金龟堂只会恃强凌弱,欺负弱小,这岂非得不偿失?”
陆十龟闻言,轻叹一声,果更加犹豫不决。
“不瞒姑娘,老朽实也以为,姑娘说的在理……只是……”
“只是如何?”她苦楚追问道。
“若此桩事不归我陆十龟来管,那我决计不会插手半分,甚而会助姑娘一臂之力。只是如今,既接了堂主之令,受人之托,那便应忠人之事。若姑娘今日仍是不能给老朽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那我亦不能放姑娘离开。”
“此间情理,也望姑娘可以体解些个。”
说了半日,还是不愿放她走。苦情计使不通,就只能想想办法,看如何给他一个可跟金龟堂主交代的由头了。
剑隐山庄已成陈年旧迹,故而无从考量。即皋门又人去楼空,其下钱庄便失了依靠,其中银票大抵难以兑现。退一步来说,即便还能够兑现,她又要以怎样的身份,去取这笔钱呢?
总不能直接给金龟堂指路,叫他们去劫即皋门的钱庄罢。
高逐晓轻摇了摇头,将那两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自脑海中甩去。
就在此际,她的目光不经意又瞥到了丛中那把剑,蓦地想起了那个人来。
尧天阁鼎立江湖多年,其下积蓄必然足够丰实,一千两于他们而言,或只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可甫一思及此,她便即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数日以前,在无机锁阵中,他亲口告诉她,自己不过是他复仇的一颗棋子。亦是她亲口说的,彼此各走各路,分道扬镳,就此两清。
既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便没有任何理由再向尧天阁借贷什么。
这条路亦被阻断,她一时间,上哪凑够这么多银钱还债?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以抵押的呢?
她颇为苦恼地思索着,目光流盼,不经意触及对面那人,亦是默然无主的模样,脑际却猛灵光一闪,忽觉有法或可一试。
“既然前辈亦无甚想法,天迎倒是有桩物事,或可用以消抵……”
陆十龟面色顿然由愁转喜,抬手示意她直言。
高逐晓道:“前辈或可听闻,剑隐宝器之一,广陵散?”
“自然知晓。且我闻江湖传言,此物在数日前,已为姑娘所激活,反不计前嫌,以此疗愈即皋门中弟子。姑娘真真无愧于剑隐山庄之人,此等胸襟,老朽佩服。”
陆十龟说着,竟抬臂双手抱拳,可知他确非贪名汲利之辈。
“前辈过奖。那您应当知晓,广陵散可令‘百病雾散,万毒云消’,只要不是已然丢了性命的,我均可令其焕然如若新生。”
她继而娓娓道。
“姑娘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