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宋千山有任务在身,且尧天阁同朝廷向来无甚来往,是没有道理插手此事的。但那个回眸太过凄寥,背影又如此决绝,总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由是,在那官兵落刀斫砍的一刹,他自马背上腾空跃起,金错刀已然没入那人脖颈三分。
死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浑圆,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已然来不及,身子一软往后栽去。
如此,运送石料的队伍忽然大乱起来。方才含咬着怨恨的人,此刻纷纷丢了身上沉重的石料,四下奔逃开来。有些孱弱的人因此摔倒在地,却毫无一人分暇管顾,便那么任凭踩踏着,承受着。
余下那几个官兵,见事已至此,也觉此行即便还能回到襄城,亦无法保全其项上人头,便也随着流民四处逃窜,只剩凌乱不堪的大石,和那些被践踏的流民。
只有方才那个出头的男孩,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灼热,落在宋千山的身上。
因着任务紧急,他不便在此多留,径自转身,重又跃马提缰,便打算再往襄城赶去。可身下红鬃马甫然抬蹄,他挥鞭疾策之时,忽见一人疾步而来,定足于马身正前,惊得他骤然猛拉住缰绳,这才不至酿成祸事。
“我想跟着你。”
那男孩开口道,语气十分坚定。尤其映着身后那纷纭乱象,更觉其心之坚纯。
宋千山闻言,轻扯唇角,微微笑道:
“为什么?”
“就为了救那些视你为眼中钉的迂腐流民么?”
那男孩面上一愣,垂了垂眸子,轻声道:
“不……”
宋千山握紧缰绳,将马首调转了方向,便打算自他身侧擦过去。
“我不想站在山脚下,我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
宋千山侧首,同他对视良久。他虽衣衫褴褛,秽污浊面,可宋千山却觉得,那所有所有,都不能困住一颗本始粲然的心。
“既不愿在山脚下,怎么还不上马?”
宋千山伸出一只手,朝他递去。
男孩听此,眉心激动地跳突起来,两三步上前,接过他的手,骑上马背,由此一骑绝尘。
五年倏然而逝,宋千山几乎都要忘了,那个曾经想要看见更遥远地方的男孩。
他垂首过来望着李元兆,面色温然,轻轻将他的手自自己的衣袖上剥去,而后反又牵在手心里。
“我确是如此做想。”
李元兆见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又拉着他的手,歪了歪脑袋,眼睛里充满疑惑。
“你太笨了,还是跟在我身边比较放心。”
行于途中,遇着山水丰沃的地段,总能瞧见早莺争树,新燕衔泥。柳树渐悄抽出柔软的细枝,若是凑近去看,能够见到枝上星星点点的新芽,碧嫩如水,透出淡淡的清香。
自然万物年年如此,四季轮转,桃花依旧。可人世风雨,却总生变数,今日同己一笑春风,明日便难知去处。
高逐晓此时亦是如此,她所以去往何方,似乎向来便不由自己。
前些日子自洗华寺离去以来,又赶了数十里,此行一路未有什么拦阻,倒叫她觉得有些奇怪了。
依着在寺中向听雨打听的消息,她要由此去往文远扬所在的沌口镇,还需渡过一条江。
此刻脚下泥土格外松软,又能够明显地嗅到那自江上蒸腾的湿润气息,抬目远望,那江岸距自己,果仅百步之遥了。
此江名为夷水,又因其“水色清明十丈,人见其清澄”,故而又名清江。
高逐晓踱至岸边时,只觉满目清江入我怀,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正愁不知该如何渡江。
举目四下望去,忽而瞧见一只舴艋小舟停靠北侧,其上坐着个披蓑戴笠的老翁。
她心上一喜,却又登时生了三分警觉,不再如从前那般莽撞大意了。可当下想要渡江,也只这一法子。
“老伯。”
高逐晓走近那小舟,朝着其上坐着的人轻唤一声。
那老翁原是闭着双目,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可否烦请老伯,搭小生渡往江对岸去?”
她恭敬道。
但那人闻言,却又径自合上了双目,似是不愿搭理她。
高逐晓微微蹙眉,盯着那老者打量一番,思虑了会儿,从身上摸出仅剩的一点碎银,递到那人跟前。
“老伯,小生出门在外,身上没带多少银两,但此行确有要事,还请通融则个……”
“咳咳咳……咳咳……”
忽的,那老翁生出一阵疾咳,咳嗽之际,竟骤然呕出一口鲜血。
“老伯,您是受伤了么?”
高逐晓见状,有些焦急地询问。
老翁摆了摆手,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十分喑哑。
“老朽年岁已高,又身罹疴疾,至今已是回天乏术,怕是无力再渡姑娘过江了……”
“老伯的家人呢?他们知晓此事么?”
高逐晓追问道。
“唉,一人生死,奈何再要烦扰他人,罢了,罢了……咳咳咳……咳咳……”
高逐晓见他难受的模样,垂首沉思片刻,复而开口道:
“若我能够为老伯医治,老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