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还是妥协了。不过,他好像也未曾设想过能够真正动摇她的想法,只是除过不安的情绪外,她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反令他感到另一重意义上的安心。
或许阿迎于自己而言,早已远远超出爱意的范畴。她仅仅活着,就是沸腾不息的自由。许多人世波折迭来,宋千山依旧向往着这样的自由,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守护,却亦是为了自己。
两人商议于第二日行动,高逐晓扮作怀孕的女子潜入庭狱,宋千山于外盯察其动向,伺机里外交应,救出被关押的女子。
天刚放亮,高逐晓便去往一家皮革铺子,挑拣了一块软实的、大小适宜的绵羊革。那掌柜的见她只要一小块,不由问起用场来,外将这绵羊革的用料、成色、质地等细具同她一番推介,高逐晓心内叫苦,只想快些结账。宋千山却在旁憋笑,到了同掌柜“如实”交代,说是拿来给家中小孩成只绵肚兜。
好容易走出铺子,高逐晓不愿理他,独自走在前面,寻家成衣铺,以作撑腹的垫料来用。宋千山不紧不慢地跟着,纱羃的隔帘时而显出些轻微的抖动。
亏得成衣铺子的老板是个略腼腆的女子,除过买卖之外,话并不很多,二人这厢便顺利些。回来的路上,在石桥下遇着街边摆摊的小贩,是个束了褐色头巾的男人,铺了张灰布毯在地上,上面陈着十数支发簪。簪子的式样并不算新,有铜制的、骨制的、木质的,不一而足。
宋千山在那张略显简陋的摊子附近停住脚步,那小贩见他似有意带些什么,慌忙招呼着同他介绍。高逐晓见他拿起一只玉簪,目光在其上停驻,仔细地端详。
玉簪似只是支再普通不过的发饰,在薄薄天光的映照下,泛出点点晦暗的光泽。簪头被雕镂成祥云状,云缘看来平凡,却有飘然的动势,恍如在碧穹中自在游移,优柔恣意。
“这位公子真有眼光,此簪乃唤‘云舒’,可算是我的镇店之宝……”似是自己也觉得有些寒酸,他笑着挠了挠头,又道:
“别瞧这簪子古旧了些,那制簪的可算是这世上百年难得,只可惜去得早,连带着手艺也盖进棺材里去了。”
不知为何,高逐晓总觉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是何缘故,便问这玉簪的价,见那小贩伸出五根手指,本觉五两银子倒不妨事,却闻他笑嘻嘻道:“五十两。”
高逐晓道:“我要了。”
“好嘞。”正待小贩眉开眼笑,以为今日开门红赚了个大发,却见高逐晓伸手拿了只普通的桃木簪子,转头对宋千山道:“我想要这支。”
小贩蓦地两眼一黑,便只能巴巴地将目光投注到宋千山身上。他朝高逐晓点了点头,顿了顿,竟是将两支簪子都给买下了。
不知为何,他似乎格外钟爱这支玉簪,便是往回走着,他依旧攥在掌心里,不时便要拿起看上两眼,好像生怕光天化日的叫人偷去。
高逐晓觉得奇怪,便问他怎的也不知同商贩讲价,便这么一口应下,宋千山只说是自己忘记了,她便也没有多问,紧了步子往驿馆归去。
回到屋里,高逐晓将买来的绵羊革与一些绸布边角料结在一起,打成浑圆状,而后便走至床畔绘有淡烟流水的纸屏风后,解开自己的衣带,将这个“假孩子”塞进自己的夹棉褙子中,后利落地将衣带重新系在腰上,总觉得有些怪样的不适。
虽知晓这不过是做戏的伎俩,她自屏风后走出来时,面上仍是不自觉多了几抹红晕,挺着肚子朝宋千山走过来,轻声问道:“你看这扮相,可足以以假乱真?”
宋千山笑了笑,缓步走至她跟前,想要开些玩笑,可一想到她将去往黑漆的庭狱,面对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时,却半点玩笑都挤不出来了,只垂眸瞧着她的肚子,又抬起眼睛,眼底暗涌着无尽关切的温柔。
“你如今怀了身孕,迈步时须得胖重些,切勿走得太急。另者……”说着,他再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引着她撑在后腰。
他的手虽只是轻覆在她手上,可触及腰肢,她仍觉一股静流自那处生出,迅疾扫过全身,令她感到一丝难耐的痒。听着他细致的叮嘱,有那么恍惚一瞬,她觉得自己真的怀了身孕,却又不能够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这只手抵在腰后,另一只放在腹部,此时更逼真些了。”宋千山认真地建言道。
高逐晓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昨日虽未在街上遭遇通缉,又见那列士卒并不关涉此事,想其部署大抵不在一路,但为着计划顺利起见,依旧不可不防,她由是在面上画了稍浓的脂粉,又以石黛于眉心、颧骨、鼻翼处各点了几颗黑痣,方才作罢。
那以后,二人良久相对,缄默无言,谁都不知还再说些什么。
“……我,这便走了,你也要多加小心。”高逐晓率先打破沉默,时间亦确实不宜再拖迟,只是甫然转身,耳际又忽闻他唤住自己:“等等。”
她回头,见他自挑檠旁的几案上拿起方才那只桃木簪来,行至她身侧,抬手轻柔地插入她的发中。她曲颈垂首,忽地问了句:“怎不是那只白玉的‘云舒’簪?”
可话甫然问出口,她便心觉有些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要纠结簪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