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翩跹自榻上醒来,缓步踱至窗几旁。隔着层薄而模糊的窗纸,淡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衣襟。原是春色满园的节令,可她伸手推窗时,偌大的庭院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被囚于肃宁王府的第四日。
那日以后,刘抑没有再找过她,她也乐得清净。伤口被人上药包扎过,经这几日静养,差不多已愈合了。
“今日的餐食怎的还未送到啊?”赵翩跹自窗里探头,朝门前驻守的侍卫喊道。
这些时日里,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王府布局及守卫兵力,寻找可能脱身的机会。可平常除过三餐饮食,她能够借口在园内散步消食,其他时候根本连屋门都出不去。
那侍卫听到她喊话,撇过头来不耐烦道:“嚷嚷什么!再嚷嚷就饿你几顿,看你还有力气叫唤!”
“你再给本小姐说一句试试!有本事来单挑啊!饿着我算什么本事!”赵翩跹有意作恼,想要惹得那侍卫生气,以生出些乱子来。
可还未待那侍卫说什么,穿堂处便传来熟悉的幽柔,任阳光如何照在刘抑身上,总也照不透他眼底的漆黑。
“他说了什么,惹得翩跹你这样生气?说出来,本王替你教训他。”
侍卫闻言,吓得慌里慌张,跪地朝他无措叩首,两只手颤个不停。刘抑全不顾他,吩咐人打开屋门,又让身后端着托盘的侍女进来,替赵翩跹布菜。
赵翩跹却立在窗畔,并不动作,一双眼睛映在浅阳里,明亮得发烫,只直直盯着刘抑。饭菜布好以后,侍女便默默往门外撤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抑走到桌几边,撩了衣袍坐下,又抬头望了眼赵翩跹,齐折了手指,示意她过来。
“你这么看着本王,是这些时日不见,想我了么?”
赵翩跹并不想理会他这些下流的调笑,也不往桌边坐,就这么站着问道:“你到底要关本小姐到什么时候?”
“不急。”他说着,将碟沿的银箸拿起,握住箸头,朝她递过。
“你用过饭便能离开,今日会有人来。”
赵翩跹闻言,陷入一瞬恍惚,兀地忆起前些时日仍在诏狱中时,她似乎在虚弱之际听见廖晓寒的名字。此刻刘抑话中所指,大概就是他。
可依着刘抑这般阴险狡诈的秉性,如何能轻易放她离开?或者说,他们之间究竟在交易什么?
这么想着,她凝眸缓步走至几边,伸手接过银箸,握在手里,又抬首问道:“他拿什么来换我?”
刘抑笑了笑,似是成竹在胸,全不怕意外搅扰般地坦然。“赵家的产业布局图。”
“我爹不会给他的。”
“是么……”刘抑将手肘压在桌上,倾身往前,伸手往她的颊畔抚去,却被她一脸嫌恶地躲开。他似是心情很好,也不再强迫,回过身子望向屋外,淡淡道:
“可若赵成知道你在我手里呢?一个为了女儿胆敢违抗圣旨的人,区区一张布局图,想来也不足为道。”
“卑鄙。”赵翩跹的手紧紧握住那双银箸,几乎要将它弯折变形。
她知道,赵家与廖家长久以来得以中立庙堂草野,多依靠着手下连城的产业,一旦这些产业瘫痪,皇帝的钱粮供给便会受到巨大的冲击。若是太平日子,国库充足,他两家或许还不能如此扎眼。如今刘抑再三紧逼,可见朝廷大抵已是危在旦夕,强弩之末了。
可是,即便是强弩之末,它仍旧还未倒塌。但若交出了布局图,赵廖两家便再无用处了。而无用者杀之,是皇家惯性的传统。
“你快吃。”刘抑催促道。
“吃完,我们便该上路了。”
她现下哪还有心思吃饭,脑子里始终在思索着交易的情形,想届时当如何脱身、全身而退云云。这么拖拉些时候,大抵是接近交易的时间,刘抑不再等待,朝门外招了招手,登时便有四五个剽悍的壮汉走进屋来,往赵翩跹身侧逼近。
“你们干什么!”
“放开我!听见没有!滚开啊!”
此刻,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玉如剑也不知被丢到哪去,又加她伤势甫然转好,来者人多势众,个个又能觉出是练家子,故而她只挣扎了一会儿,便被人拿了麻绳缚住手脚,抗在肩头转出门去。
她与刘抑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虽不知具体去往何处,可此行的目的却是再清晰不过。留意着身周的动静,好似只有这一辆车轱辘辘往前驶去。初时,还能够听到驰道上零碎的吵嚷,但再过些时候,四周便逐渐安静下来。
她透过时而飘起的窗帘,见马车驶入一片陌生的树林里。看样子不像是南苑,却较之南苑更为葱密。这里的树木,似是终年不曾落叶的。
“到了。”
车停住,刘抑欣然掀了车帘,刚要探出身子来,又忽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朝赵翩跹一笑。
“本王险些忘了,你的手脚被缚住,下不了车。”说着,他转身回来,伸手抓住赵翩跹的胳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脸颊蹭过她的长发,动作亦稍显迟钝。
“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他的唇附在她的耳廓,悠悠吹气。
赵翩跹左右挣扎着,“滚”字已翻涌至嘴边,又不想与他过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