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历十二年夏,处于雨季的京城好不容易晴了天,贺宁坐在酒肆二楼吃酒,目光锁定在对面的雅间上。
她所坐的位置离楼下说书人很近,只见他挥着一把写着“河清海晏”的折扇,绘声绘色道:
“且说前几日,庆林军凯旋,鼓乐齐奏,浩浩汤汤,直往京城。”
说到这儿,说书人收扇向前一指,手臂向外挥舞。
“军马战俘、银粮成积,一眼望不到头。诸军往太庙去,行献捷献俘之礼。”
“为首的大将军风姿绰约,腰白玉,持长戟,眉眼如灿,教人不敢直视。”
此时众人笑出声来,觉得他在吹牛皮。
这是她在京城第一次听到有关的沈承喻的点滴,这位少将军带兵驻守岭甘,一晃三年,带来了康国投降和谈的佳讯。
那批入梁的贡品也成了坊间津津有味的趣谈。
“听说了没!这次进贡的贡品中,有一尊笑口坐莲弥勒佛,邪性得很!”
“什么?献进宫里的物件竟然也有邪物?”
“那可不是!听说这物件太后只看了两眼,第二晚就中邪高烧,太医院的脑袋险些不保啊。”
“啊?”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那再过些天,使臣入京,岂不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翻?”
“哼,宫里请了天师做了法事,暂时压住了邪性。可天师说了,这只是暂缓之法,宫里忙着驱邪,翻旧账还得放后边。”
谈笑间,这位说书人戛然而止,收起折扇,为自己斟了杯茶润嗓。席间掌声四起,贺宁放下茶钱,慢悠悠向对面走去。
对面便是赫赫有名的永安楼。永安楼临街而立,后有一座清明湖,湖上一座清明桥与二层相连,相连处筑有一金狮戏珠纹的铁门,只在夜里敞开。
贺宁来到后院的马厩,还未来得及探头向里看,便看到两三个人穿着制式相同的衣衫小跑着去里面牵马。
贺宁等到一位遮面的女子上了马车便跟上去,马车沿街向西驶去,没几步便看到远方迎面而来的驴车不受控制地偏向一边,将路边食摊的桌椅砸了稀碎。
一位婢女下车探看,贺宁借机向身边的小摊上顺了一个草帽扣在头上,留下铜线,擦身过去塞给她一张纸条。
那婢女刚要出声,贺宁却迅速溜进另一条街,不见踪影。
婢女连忙回到马车上,将原委尽数道来,将纸条递过去。
遮面的女子展开纸条后,立马撩起帘子对牵马的小厮唤道:“快!快些回府!”
马车掉头而去,路口的贺宁见此松了口气,目送着马车飞奔离去。
夜里,贺宁趁着护城军尚未当值,沿着灯火沉沉的小巷,行至一处柴门外,拉起门环,轻声敲下开门暗号。
良久,门拉开一条缝,黑黝黝的缝里探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来人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微张大门,留出一人的空隙。
贺宁几乎是被他扯进门的,一个踉跄之后,这人已经取下门后的莲花灯,手里提一盏,递给她一盏,压低了声音恭敬道:“贺楼主,多有得罪。近日多事,小心为妙。”
贺宁点点头,两人深一步浅一步在昏明交替中前行。
“那个牵驴车的是不是堂里的人?”贺宁心中一直有所怀疑,不吐不快。
“是。”这人压低了声音,寂静无声的深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此举可行?林旷喜欢这种小把戏?”
贺宁白天跟的是当朝鸿胪寺卿林旷之女的马车,鸿胪寺有清点贡品之责,宫中的贡品出了邪祟,林旷定是焦头烂额。
听闻林旷以重金召集了一些聚集在京城附近的捉鬼人,准备入宫驱邪。
贺宁也是捉鬼人,只不过她不在受邀之列。
“金城下达的行动,定是可行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金城那边还说了什么?”贺宁看到转弯后燃灯的小屋,将手中的灯推近了些。
“此举是下下策,他们向来都是能太平便太平的人,若不是此次涉及皇室,那位大人又急需用人,恐怕不会如此顺利。而那位大人又是不好相与的角儿,所以必须有一个由头,还得是令人信服的由头,否则上面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故意压着嗓子,声音有些哑,在蝉鸣不断的夏夜里,显得有些微弱。
贺宁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同样哑着声音回答道:“我能接手,自是想好了对策,一切照旧。”
那人护着灯芯,点点头:“其他的还需您亲自查看。”
也难怪贺宁自傲,三年前她在江湖上无籍籍名,而现在她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自是有她的手段。
两人推门而入,屋内的烛火常亮,除了四角的烛台,正前方立了一个无画无字的屏风。此人走到屏风后,站在高于屏风的斗柜旁,只有火舌微动的室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一方匣子被弹开。
他将五两银子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递到她面前。
贺宁将银子放在袖中,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后,纸在手心中燃成灰烬。
“今后您只负责这事即可。”他虽然没看到信的内容,但他是领事堂明面的堂主,对这些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