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晚,裴绍清散职后往永安楼走去。
贺宁准备好酒菜已等候多时。
“卷宗是不能带出来的,我誊一些主要的,你凑合看吧。”裴绍清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她。
纸张很长,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一件事——
近十几年的一桩仕女图闹鬼案。
此图是赵简的生母金氏所作,画的是在一片黄沙之下仕女奏乐的场景。
金氏是康国公主,嫁与先帝后,作画以寄思乡之情。
金氏去世后,赵简一直将图留于身边。事发之时,宫墙内外传来细细的哭声,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当时负责此事的捉鬼人正是贺宁的师父善渊。
也正是因此,赵简才会选择相信林旷一次,相信捉鬼人一次。
“此图现在在风璇山庄?”贺宁看到最后一页,吃惊地看着他。
“对,此图交给他们更安全。”裴绍清夹一筷,满意地品尝。
“但这图已经驱过邪了,为何陛下没有留下来?为何风璇山庄带走了?”
“这个大理寺的卷宗上可不写,又不是绘本小说。”裴绍清摇摇头,有些无奈。
“你查这个做什么?”裴绍清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没什么,有一个朋友给我指了条路,这样我能和风璇山庄打好关系。”贺宁尝了口粉羹。
“听说当日你与那位少庄主走得很近。”
“此言差矣,是那群人中也就他能担事。”
“我倒是对你这些术式好奇,还有,这几年你就没存下一分钱?你瞧瞧你那间屋......”
贺宁及时打断他:“我那屋怎么了?夏能遮阳,冬能御寒,邻里和睦,没比你那府上差。”
裴绍清撇撇嘴,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贺宁得意地笑着,一转头,看到窗外清明桥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人。
“你瞧。”贺宁示意裴绍清向窗外看去。
沈承喻站在桥头似乎在等人,他不同于那日的威严,此刻他穿了一身黑灰色石榴纹圆领广袖长袍,狮纹兽面腰封禁扣着劲瘦的腰身,眉深目阔,逸俊矜贵。
来往的男女老少纷纷注目,酒肆间恍若有春天里跳跃在树林间的雀,好不热闹。
“沈将军与你搭过话了?”裴绍清侧目,有些刮目相看。
“怎么了?”贺宁有些奇怪,没有接话。
“没什么,就是这位沈将军常年不在京中,又是从战场中搏出来的名声,京城里那些文官多多少少有些怵他。”
“我还知道他祖父也是马背上博功名,与太祖征战过。”贺宁接过话,饶有兴趣地盯着楼下的背影。
那日匆匆一见并无交集,只觉得此人气场强大,站在赵简身边,教人不得不瞩目。
“所以你少与他打交道,栽到他手里,那得脱一层皮。”裴绍清像个长辈一般叮嘱她。
贺宁刚要回他个“老气横秋”,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与他差不多气场的男子,沈承喻转身与他并排走,抬头间无意中看到她。
沈承喻停下来,向她行礼打招呼。
雅间里寂静了片刻,贺宁回神,举起茶杯遥遥相敬。
沈承喻离开,贺宁的目光放到了对面欲言又止的裴绍清。
“可能他也对我那些术式好奇吧。”贺宁无所谓地笑笑,将茶一饮而尽。
裴绍清不知为何心中一涩,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情。
“他旁边那人是谁?”裴绍清比她识人多,她这么问也是想留个心眼。
“应该是他的副将,好像是叫沈荣青。”
“说起来,你可知道,此次使团入京,好像来了一个公主?”贺宁突然想起那个叫何叙的副将,一下子联想到此事。
“是,据说是流落民间数载,赐封德安公主。”裴绍清起身关上窗后小声道。
贺宁微微皱眉,舀了一勺鸡汤,默默地将汤匙在碗里轻轻转了两下。
“公主何时进京?”良久贺宁问道。
裴绍清以为这事翻篇了,猛地听到她这么一问,还有些愣怔:“大概还有个五六日吧。”
“到那天你和我一起去看吧。”贺宁明知他当值不会来,还向他发出邀请。
“贺宁,你疯了吗?你自己去吧,到时候和我讲讲。”裴绍清看着她得逞的笑容,气有些不顺。
贺宁一口气将鸡汤闷下,多日来被繁琐事困扰的心终于云开雾散。
—
六月廿四,康臣入梁都。
沈承喻带着城内精兵在城东门相迎。
远远地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位高大的男子坐在骏马上,酉初的太阳微微刺眼,为他周遭镀上一层神明般的光辉。他似乎不沾血气,五官柔和,若不是军袍加身,还以为是一个打马而过的世家公子。
“卢将军好久不见。”
何叙先上前站在男子身后,沈承喻在后与这位卢将军寒暄。
“康国玄铁军主帅卢冬生,奉命护送公主进城。”卢冬生下马抱拳,目光炯炯,正色道。
“这位是节度使王允峥王大人。”
“这位是鸿胪寺卿林旷林大人。”
林旷举止有礼有节,让人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