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睡不着。今日她用来果腹的土豆一口也没吃上,接着去见了那位大将军,之后她的心跳就砰砰加快,晚饭也没怎么吃。她按揉了几下太阳穴,深呼一口气,从床上翻身起来,蹑手蹑脚的推门离开。
街上的火把烧得不旺,为燥热的午夜添了一些诡异的安宁。她不敢出去,只是坐在院子里,望着头顶上的星空。一个脚步声拉回她的思绪,低矮的围墙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拦的作用,于是卢冬生与凌九在黑夜中四目相对。
凌九反应过来,压着嗓子尖叫一声,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转身就要冲进屋里。她差点忘记了阿婆们的叮咛,心中懊悔,又期盼他没有认出她。
“凌姑娘莫怕。”一声带笑的呼唤却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卢将军。”凌九害怕吵醒里屋的阿婆,小心问候,“夜深了,卢将军早些睡吧。”
凌九旋身挤进屋里,卢冬生没有叫住她,只是扭头看着趴着地上被打紫了眼圈的士兵无声地□□。
卢冬生蹲下身,目光如隼:“再有人来,军法伺候。”
他把药瓶放在那人身边,默默离开。
凌九听到外面没有动静,心跳渐渐平复,慢慢合上眼皮。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门外的熙攘声吵醒的。
“九儿九儿,快洗漱干净,卢将军要护送你去梁都啊。”李阿婆焦急地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护送?梁都?
凌九爬起来,快速整装,推门而去,看到邻里乡亲趴在她家院上,看到卢将军端着一个卷轴注视着她,李阿婆站在院内见到她冲她走来。
熙攘吵闹的声音瞬时止住,树上看戏的蝉儿却叫个不停。凌九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李阿婆带出门,按着她跪地接旨。
冗长的诏书听得诸位云里雾里,几个听懂的字拼在一起组成了一句话:
“凌九是康帝失踪已久的女儿,现在册封公主去梁国和亲。”
此诏一接,既成定局。
有人说李阿婆好命,养了一个出息的女儿;有人吃了酸葡萄羡慕她命好;有人嘴里吐蛇信子讽刺她去异国做公主。而昨天在院外被打紫眼圈的士兵吓得一身冷汗:不管凌九是因何故被封,若昨日他真的得手,恐怕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那个士兵从人群中挤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谢卢将军救命之恩!”
而凌九此时想得不是远走他乡之苦,也不是被迫嫁人之愁,而是突然不想羡慕昨日滚落的土豆了。
接下来的生活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她被接去了县里的客栈,据说是来自宫里的嬷嬷每天教她礼仪女红,教习姑姑教她诗书国策,人情关系也掰开揉碎了讲,还有温声细语的仆从伺候她更衣洗澡并恭敬地叫她的新名字——德安公主。
期间老村长到访,话没说几句,只是独自看了许久,向她行了大礼,浑浊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老村长?”凌九反握住他的手,挤出笑容宽慰道,
“九儿,你一直以为你母亲是因为父亲离村跳井而亡的,阿婆们也是那么说的。”老村长颤抖着双唇,道,“阿婆们没有撒谎,你确实是公主。”
凌九只觉得脑袋里像烟花一样炸开了。
“此去多保重,我们不奢望你能给村里带来什么荣耀,村里能给你的,也都给你了。”
凌九眼帘低垂,她下意识地咬嘴唇,猛然想到了嬷嬷教的礼仪,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她忍着没有疼出声,眼泪却翻涌了上来。老村长以为她是舍不得,叹了口气,又一次握住她的手。
直到老村长离开,她才舒了口气,整个人软了骨头,趴在桌边。
从此以后她便是孤身一人了。
就这样,凌九坐上轿子,告别了父老,踏上入梁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