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想,或者说,是已经散失了多想的能力。
总觉得,只要有父母在,他就能平稳去到最后一扇门前,就能看到那个孕了一抔雪的天空,就能在睡一觉之后,把一切都当作是一场梦,慢慢忘掉。
直到,父亲母亲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
说起来,厚重血污之下,他其实很难看清他们脸上到底有什么表情。
但,他就是知道,他们开始惊恐,开始痛苦,甚至是无奈。
明明门很快就能打开了不是吗?
他即使什么也不能思考,也还是能从整个建筑的规模判断出,地下室并非无限。
出口,就在几扇门之外。
他甚至已经开始欢喜。
觉得一切,终于就要结束。
直到,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修罗一般活着的人出现单数……
直到,父亲将刀递给另一人,示意那人朝自己动手。
那人畏缩着,不敢接刀,却有旁人,猛然蹿起,接过他的刀,一刀捅进父亲的胸腹。
江雨的欢喜在那刻烟消云散,他冲向父亲,在刀尖即将抵上心脏那刻,将人拖了回来。
父亲靠在墙边,任凭胸口一把刀随着心跳颤动。
江雨大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嘴好像不会动了,他说不出口,发不出声……
父亲垂眸,闭眼。
而后……
“啪!”
重重的一巴掌,是父亲使尽气力打来的。
顷刻就掼出鼻血,整个世界在他的耳底空鸣安静。
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睁得愈发大,明明,他救了父亲不是吗?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父亲胸前的刀已被方才在他身后试图偷袭的人一脚踹下!
刀柄没入肉中!
却相当奇怪的,没有一点血洒出。
更奇怪的是,父亲竟然还能抬眸、亮眼,朝那人道了句谢。
而后,目光寻他。
江雨上前。
人还没靠近。
“EXIT”的门突然开启,门后,有人皱眉,掩鼻,将一截套锁挥出,准确无误套在江雨身上……
江雨瘫坐在顾清澜面前时,身上有种声响。
是血。
黏腻滴答落下的声音。
他的下颌骨裂了,半张脸肿起。
人带种麻木,似乎魂魄尽散,只剩一具空壳。
“去断了她的心思,”顾清澜背对他站着,长裙曳地,是他从未见过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可以出手……不让你弑亲。”
断了心思?
她的?
弑亲?
是了……
江雨被黏腻血红糊住的脑海开始缓慢运转。
一点点拨开血污。
而后,就是飞速运转!
厮杀血场有数,江家人也有数,到最后,剩下的只能是强者!所以,他的父亲母亲专找强者下手!
强者杀了强者,最后余下的一人,才能够走出那些房间!父母血亲相残势不能免!
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留下!
这就是这场血腥游戏的规则!
而这,也便是父亲所谓的走完这截路,完成这个游戏,就能保存的江家!
可,江家有什么了不起!
为什么不惜违背人伦也要留存下去?!
又是为了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发生在这样一个毫无征兆的日子里!
有人同他罩上羽绒服,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尽。
顾清澜回头,见她肿起的脸,微皱了眉,而后伸手,在他脸上抹过。
骨肉便开始紧致收缩,当他撑着那把红色油纸伞站在怀了少女心事的顾一然身后时,脸上便瞧不出痕迹。
也便明白,顾清澜所谓的“断了心思”指的是什么。
他微垂了眸,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
他苦笑。
却瞬息而止。
而后,他笑,同顾一然道:“看预报,今晚有雪。”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音,都带着生冷地疼。
脸上的伤虽然看不出来了,但骨裂如此,即使凭借他所不知道的外力得到了某种修复,让外人瞧不出。
但,每一下,都生疼!
每一下,也都有血腥在唇齿之间缠绕,进而浸透骨髓!
当然,这一切,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知道。
她带着笑,带着几分羞涩,有种不谙世事的动人。
事实上,不久之前,他也是如此。
她瞧他脖颈空空,将自己的围巾扯下,递给了他。
他笑着接过,径自围上,将血污遮了个严实。
却因为内里血污浸透的湿潮,整个人愈发地冷,冷得心惊。
这么明显的味道,她竟然半点闻不出。
“你之前生病了?”
“嗯。”
“现在好些了么?”
“嗯。”
他于是明白,一切都巧合得惊人。
而后,依旧是笑,只是,再不含半点温度,他说:“又是因为看雪?”
既然要断,那便,从此断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