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点无论如何教人无法忽视的气势,只他一人立在那头,就立出了等闲不能近身的威压和气势。
转身那瞬,所有人内心都有种想法,就算此时此刻此处没有那些壮汉,来路去路也都明朗,他们的手下也都还在,哪怕是这样,哪怕要对付的只是鬼主一人,他们所有人一起联手也绝对讨不了半点便宜。
四周,于是安静,一种根植于原始的对于强者的臣服和敬畏在四周扩散,顷刻就将所有人笼罩。
“诸位,”所有人不知所措那瞬,鬼主慢悠悠开口,“别来无恙。”
声音是没听过的,持稳、凉薄,像苍老的躯体发出正值壮年的声音,有种诡异的违和,教人心底没来由突突地跳。
“哈哈,无恙无恙……”
所有人便绷紧面皮笑着打哈哈。
看着血水里浸过一般的九个门主,鬼主宛若未见,只是又道:“路上生了点变故,让大家受惊了。”
“哪里哪里,”明明鬼主语气里半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诸位门主却也不得不舔着脸往上凑,“这不都好好的,只是……”
为什么议事选在了这里?
话没说完,是因为鬼主的目光落了过来。
不知为何,被那点目光扫到,所有人莫名觉出一点熟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什么地方见过,只全身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被野兽盯住了后脖颈的脆弱处。
“那些小傀,”带着这点没来由的感觉,众人觉得鬼主的声音愈发地冷,“看来大家也都认得。”
至此,所有人便听出了点明白的意思,是要算账。
于是,所有人便不开口了。
“既然认得,我同诸位打听点东西,想必诸位不会驳了我的面子。”
“自然自然……”有人在这点威压里承受不住,便相当下意识地这么答话。
便有人当即打断,貌似恭敬道:“十门鬼门之内,不知鬼主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朝我们这些跑腿的打听的。”
又朝其余众人道:“我看今天这个阵仗,不像要打听东西,倒像是,蓄谋已久的要杀人。”
鬼主扫眼那人,虽全身血污,但还是认出,那是予门主事的,鬼主不说话,目光淡淡落过去又淡淡转开。
在这点目光里,众人心头便无端端落下一点后知后觉:就算对方要杀人,他们也只有伸着脖子挨宰的份儿……
可是……
就算如此,他们身上有对方想要的,晚上一刻说,便多上一刻的稳当。
“当然,大家不给我这点面子也是无所谓的,”不料鬼主好似参悟了众人内心的盘算,“左不过,人心不齐,共进退时多点生分也就是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门主们内心暗度,在终极局的入口处,在往年不过走走过场的议事进程中,他想做什么?
回想当年,同样的地方,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众人便心甘情愿作为棋子,又前后忙活十年,将十相门稳扎根基、开枝散叶,成就如今的庞大。
于是,有人应声:“不知鬼主想打听点什么?”
“哦,”鬼主像是突然回神,很无所谓地缓缓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想问问,十年前那件事里,你们各自做了点什么,起了点什么作用。”
一语出,四野静。
事实上,十年前发生过很多事,可是,同鬼门九支相关的,同此处、现在这些人相关的,却只有一件事。
记得,所有人当然都记得!
因为,根本不会忘。
但,没人吭声,谁也不说话。
毕竟,作恶的人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做的是坏事,也都有点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是不轻易说出口的。
仿佛只要不说,就没人知道那些事是谁做的似的。
所有人于是确定,这次,确实是有人回来讨债,可是,为什么是他?怎么能是他?
“我想大家又误会了,”鬼主竟有耐心同众人多说这么一句,“不过是应时应景,替人问上这么一句。”
替人?替谁?
有人更是直接:“活人还是死人?”
声音幽幽,如鬼一般,仿佛面前对话的,也不是活人。
鬼主便淡淡,相当从容:“活人有,死人也有。”
众人眼底聚起精光,精光里满是盘算,盘算今日活着出去的可能,盘算自己到现在还能活着的缘故,甚至盘算起对方的身份、玩他们一场的缘由……
可是,盘算来盘算去,他们始终摸不透对方主意和立场,到最后,也便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也是,”鬼主将众人的反|应瞧在眼里,相当善解人意,“也该让你们见见活着的。”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沐云身上:“摘了吧。”
先前,沐云只如同死了一般,几乎就是一动不动,在这声命令里,他应声而动,修长手指横握住遮在脸上的鬼面,顿了一顿,将面上的鬼面摘下。
在看清沐云面容那瞬,所有人一阵惊诧:
“他?!”
“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一身碎骨……”
“不是早该落了火坑填了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