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入膝盖骨的钉子寒冷无比,骆煦炀跪了许久,看着院里的家人们其乐融融,心里一片寒凉。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在万剑宗时,在一个极美的黄昏,有个纤细轻灵的身影在伙房里忙碌,烟囱往外冒出袅袅团团的白烟,氤氲温暖的菜香不受控制的往鼻孔里钻。
他在万剑宗待的时日不算很久,至多一月,却仿佛一生都在那里度过的,忘却了曾经在骆府生活时的感觉。
原来自己曾经度过的日子是这般的难以忍受,乏味且冰冷。
这么想想,在万剑宗里的日子,有喜有怒,有乐有悲,贪嗔痴笑,酸甜苦辣,把他百余年从未体会过的心情统统找补回来。
那时不觉什么,回来后才意识到,在沉璧面前时他也会如寻常人一般,使性儿撒娇,满心满眼的看着一个人。有那人在时,枯燥的生活也能品出无限的美好。
原来自己也是个寻常人。
一直以为是自己性格木讷沉闷,才无法感知亲友的温情,也无法博取亲人的喜爱。
如今他晓得自己也只是个寻常人,会感到满足,也会与人笑闹,那是否只要有了沉璧,他也能拥有常人的愉悦幸福?
沉璧一个人便可以填满他的空寂,沉璧是他的亲人,爱人,也是他的朋友。
而在旁人面前,骆煦炀便只是个同样自私做戏的过客罢了。
他已无需再去刻意讨好谁。
日头渐渐西斜,骆天正躺在木榻上,阖眼小憩,骆应情给他打着扇子,骆夫人给他按摩头上的穴位。
“父亲,不知唤我来此是为了何事?”
骆天正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身侧的大手在一块翠绿的玉佩上抚摸着,不发一语。
骆煦炀瞥向一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藏棘道人,“可是我这下属做错了什么事?还请父亲告知。”
骆天正抚摸着玉佩的拇指一顿,睁开眼,看向这个看似谦卑恭顺的儿子。
“此事若是果真与你无关,你便亲手杀了他。”
“父亲还未说明藏棘究竟所犯何事?若是果真有错,我必严惩不贷。”
“若是有错,你当真惩处么?”骆天正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垂首看着他,“他私藏骆家的家传玉佩,以致我的血脉漂流在外,至今不为我所知。”
骆天正这般坦率地直言,倒是让骆煦炀有些意外。
他摆出歉然的姿态,“父亲,此事是个误会。这玉佩是近日才发现的,但那时我正在万剑宗,来不及处理此事。
骆家血脉容不得混淆,我原本想等回来,亲自辩识玉佩的真伪,若果真有新的兄弟姊妹,必然会将这喜事告知父亲,未料想父亲会今日回来。”
骆天正还未说话,骆应情却凑了过来。
“爹,你别听大哥这样说,昨儿他便从万剑宗回来了,当晚便留宿了软红阁,他若不是早知这玉佩的真伪,哪会有闲心在温柔乡里戏耍?”
骆煦炀看向得意洋洋的庶弟。
这小子在栖霞城待了没几日,消息倒是十分灵通了。
“我去软红阁,是为了谈些生意上的事,那人在我回来前便已经来找过我,因此不好耽搁。”
骆天正沉声问道:“你和谁谈生意?”
反正也是有目共睹的事,骆煦炀微微一笑,直接回答了。
“秦家的二公子,秦忘川。”
“谈的什么事?”
骆煦炀的眼睛瞟了周遭的众人一眼,“这个……此处不便告知,不算太重要的事。”
骆天正一抬手,便有两个侍从抬着一把椅子上前,又搀扶着骆煦炀的胁下,把他安置在了上面。
双膝离开了钉板,骆煦炀吐出一口气,长发和眉毛上的白霜飞快融化,凝结成水珠滚落,打湿鬓发和眼睫,粘在了俊美的脸庞上。
“极地寒铁制成的钉板,父亲好狠的心,儿子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骆煦炀用手摸着膝盖,脸色苍白的苦笑。虽然极力控制,仍能看出身体和双手因为尚未缓解的寒冷,而在细微的颤抖。
骆天正连眉毛也没抖一下,冷漠道:“你所犯重罪,我如此处罚已是十分宽恕。”
“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藏棘是否可以还给儿子?他虽然老迈愚笨,但使唤着还算顺手。”
骆天正沉默了会儿,忽然语声平淡道:“将你手下的产业交还给骆家,去寻这块玉佩的主人吧。”
“父亲,您说什么?”
“你不是并无残害手足之心?既然如此,便由你去搜寻在外流落的骆家血脉,还是你不愿让手足回归?”
“……”
以往骆夫人是如何对待私生子的,眼前的爹会不知道?自己是骆夫人的儿子,怎么可能洗脱嫌疑?
这样还让自己去搜寻流落在外的血脉?
呵!什么信赖自己,关心血脉,不过是想借这个由头吞占自己手里的财产罢了。
当初骆天正交给自己手里的资产,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店铺和百亩良田,今日这些资产在自己手里,翻了千倍、万倍不止。
修仙界首富骆家?
不,是他骆煦炀——
没有骆煦炀,骆家人也不过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