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卿感受到一阵灼热感,是极为陌生的炽热的感觉。
这是长安处处都有人侍奉的深宫里,绝不会有的感受。
她蓦地睁开眼,眼前是澄蓝的长空,耳边似乎还有些恍若隔世般的风声,那是她每次纵马疾驰时,一定会不绝于耳的声音。
也是独属于漠北,独属于那片回不去的荒原的猎猎风声。
这是漠北!
陆怀卿立刻认清自己身处何处——她回到了漠北。
确切来说,她回到了漠北的仲夏。
漠北的夏没有上京那么多连绵不绝的大雨,但当夏日的烈阳照在人身上时,却因为它实在过于炽烈,反而也让常人易生不喜。
但陆怀卿不讨厌这样的骄阳。
她从前就是这样如骄阳般张扬热烈的性子。
她喜欢打猎,喜欢纵马,喜欢入夜和好友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还有趁着好天气时,向过路的中原商人们买些划算的胭脂和衣裳。
但陆怀卿没有想到,她能够重回她最喜欢的漠北的炽夏。
她还没来得及因重回漠北高兴,就看到了向她直冲冲飞驰而来的骏马。
这是什么情况?
陆怀卿虽然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但她还是立刻向右翻滚了几圈,躲过了那匹马。
“银雀,你还想救这些大燕商人?”陆怀卿听到有人喊她的漠北名字,旋即抬眼看了过去。
骑在马上的是塔木,那是她前世最讨厌的一张脸。
塔木、救大燕商人?
这些记忆拼凑在一起,她后自后觉明白自己这是……回到了十五岁?
她能记得如此清楚,正是因为她的人生,好像就是从十五岁开始一路向下滑落的。
为了能够救下那些被塔木扣下的大燕商人,她与塔木赛马,却在中途被对方耍阴招挑落下马,生生踩断了右手。
陆怀卿垂眸看着她撞到石头,此时破了皮,往外渗血的右手——还好,她的右手这次只是受了点小伤。
前世她的十五岁生辰没能和朋友们一起度过,而是在病床上修养了两三个月才能下床。
而负伤的手,直到多年以后,也常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就站在她眼前。
“怎么?你该不会把手上的伤,怪到我身上来吧?”陆怀卿听到塔木挑衅又试探的话。
前世,她摔下马后就失去了意识,并不清楚自己的手是如何断的。
多年以后她失去亲人庇佑,塔木将这件事作为他的“丰功伟绩”之一,在她面前炫耀时,她才得知自己手断的真相。
十五岁的她,尚且不知道塔木的坏心思,也不喜欢将人往坏处想。
此时此刻,听到这人的胡扯,也不免信以为真。
奈何如今这具身体里的人,早就不是那个傻气天真的小公主了。
陆怀卿故意绽开一个烂漫的笑容:“没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翻身上马,塔木见她不吵不闹,还以为她当真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十五岁的陆怀卿根本没见识过什么恶意。
被草原上的亲人们娇宠长大的小公主,活得就像明亮温暖的小太阳,而多年以后,她才在一次次摔打里渐渐明白人世艰险。
陆怀卿攥紧手中的缰绳,在塔木看不见的地方,颤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小马云渡。
这是她前生最喜欢的马儿,上辈子离开漠北的那些年,她做梦都想重新骑上去。
如今美梦成真,只余满心欢喜,和心底不许任何人破坏这般美好的想法。
陆怀卿心理很快有了决断。
“驾——”
塔木被长鞭挑落在地,他仓惶抬头看去,只见陆怀卿一手紧握她的绞金皮鞭,一手攥紧手中的缰绳。
“啊!”
白马用力踏过,塔木清楚地听到他右手骨裂的声音。
陆怀卿居然看穿了他刚才的意图,还这样直截了当地报复了回来!
塔疼得捂住手,抬眼就看到陆怀卿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就像看一滩烂泥般不屑。
她甚至没有停下马耀武扬威,而是什么也没多说,骑着马儿,就哼着歌离开了。
像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陆怀卿也确实不将塔木放在眼里。
上辈子,塔木废了她的手,如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报复回去也够了。
说来,上辈子她就想报复这人的。
只是还没等她动手,这人就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听说被人千刀万剐而死。
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替天行道。
陆怀卿骑着马刚走没几步,就意识到不对。
塔木将那些被他捉住的大燕商人,全都绑在了两人约定好的终点附近。
也就是说,她刚才是如何踩断塔木左手的事,这些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打乱了她想和塔木私了恩怨,不把事情闹大的想法。
依塔木的性子,难免这些人不会被他收买,反咬自己一口。
陆怀卿叹了口气,翻身下马,用上辈子学的大燕话解释:“是那人先害我,我才报复回去的,你们不要误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