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攥着鞭子靠近,手上又还有干涸不久的血痕。
那些燕商被她吓得往后躲,连忙把一个少年推了出来,挡在他们身前。
“你是话事人?”陆怀卿弯腰,用手中的皮鞭挑起对方的下颌,“就是让你们别给塔木作伪证,我真……”
少年过于苍白的脸上一双眼如古井无波,好像大漠七月的骄阳也难以照彻。
他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微微抬眼,眼角泪痣随之微动。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我明白了。”
陆怀卿猛地收回手。
她剩下的话被尽数吞了回去。
这双眼睛她太过熟悉了。
上辈子,在长安为质那些年,她曾数次见过这双眼眸。
这双眼的主人就是世人畏惧的暴君傅葭临。
她记忆里的那人看什么都兴致缺缺,像是天下河山都不过如此。
即使被自己的亲皇叔指着鼻子骂“竖子”,他眼中也平静无澜,只勾唇浅笑:“多谢皇叔夸奖。”
转头就灭了那宗亲一脉。
陆怀卿曾以为傅葭临那双本该多情动人的桃花眼,会成为那般薄情的模样,是他身为帝王的缘故。
今日看到这个少年……原来,傅葭临年轻时,眼里也是没什么情绪的。
她不死心般蹲下,与少年四目相对。
夕阳西下,她眸中秋水潋滟,他眼中暮色沉沉。
陆怀卿这下终于确定,这确实是傅葭临。
是货真价实十七岁的傅葭临。
上辈子,她在长安为质那么多年,对于傅葭临并不陌生,更何况她死后还与这人“共处一室”那么久。
她曾听过很多关于这人半真半假的传闻,有说他得位不正,弑父杀兄上位的,也有说他后来屠戮师门,血洗了半个朝堂的。
前世傅葭临在长安名声之恶臭,说句“可治小儿夜啼”都不为过。
陆怀卿前世不只一次怀疑过,长安的大人们都会和小孩说,不听话就会被傅葭临抓走。
就像漠北的大人都和小孩说,不乖乖早睡就会被老鹰叼走一样。
陆怀卿的目光落在傅葭临捂着的右手,血水从他修长的指缝间渗出,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很快与荒原的沙土融为一体。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王。
原来,上辈子那样呼风唤雨还随时发疯症的人,他的十七岁,居然是个命悬一线的小可怜。
等等……
前世她也成功救下了这些大燕商人,只是她身受重伤,阿娜和阿姐不让她多花心神在这些人身上。
她在病床上躺了好些时日,这些她救下来的大燕商人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也就是说,上辈子,她就是傅葭临的救命恩人?
难怪她说上辈子傅葭临这样出了名的暴君,愿意出兵十万救漠北……可是这好像更不对了。
傅葭临他能是知恩图报的人?
他亲爹和恩师,他说杀就杀,区区一个救命之恩算得了什么。
“这位贵人,要杀就杀他就是,我们可都是无辜的。”陆怀卿听到其他被绑商人的话,忍不住蹙眉。
傅葭临原来不是这群商人的话事人,而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陆怀卿的目光落在傅葭临的身上,看着对方这惨兮兮的模样,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就前世傅葭临杀人如麻的行事作风,他能成这样?他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可能沦落这种凄惨境地。
“你叫什么名字?”陆怀卿问。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抬眼看她,少女鲜妍的红衣是那双如寒潭般清冷的眸中唯一的亮色。
“傅葭临。”他的嗓音沙哑。
少年明明虚弱到极致却还是紧盯着她,似乎早已看透她心里的想法。
他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陆怀卿彻底愣住。
居然真的是前世那个世人畏惧的暴君!
陆怀卿的手不知所措地摩挲手中的皮鞭,被傅葭临这样盯着,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还紧紧按着身侧的东西,她垂眸瞧了瞧,才发现那原来是把长剑。
剑没有入鞘,剑锋上似乎还有些已经凝固不久的血迹,瞧着凌厉孤寒,让人不免生惧。
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她刚才若是真对这些大燕商人有恶意,傅葭临一剑就能了结了她。
她收回刚才觉得傅葭临凄惨的想法。
暴君果然不是一日养成的。
傅葭临这时候年纪不大,但戒备心和视人命如草芥的心可一点都不少。
陆怀卿有些尴尬地迎着对方的灼灼目光。
就在她想随口编几句谎话让傅葭临放松警惕,别一剑杀了她时,他却忽然一头向她栽了过来。
陆怀卿连忙接住傅葭临。
怀里的少年看起来清瘦,但她真的抱住对方,才发觉他远比想象中沉得多。
这人这样一头扎进她怀里……算是讹她吧?肯定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