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辆蓝蓬马车缓缓驶来,郭正觑起眼打量片刻,惊道:“那不是鄂国公的车吗?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鄂国公徐令达年逾六十。身子硬朗,性子却淡泊许多,等闲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就连皇帝陛下相邀,还得挑挑日子。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郭正和任东阳整整衣袍,迎上前去。
车子在街边停下,鄂国公的幕僚商在率先撩起车帘。他也是满头华发的老人了。精神矍铄,双目晶亮。丝毫不显老态。
商在与鄂国公识于微时。弘光初年,宁河王元文忠叛乱,鄂国公平乱,多得商在屡出奇谋。立下汗马功劳。
先帝有意赏他个官做,商在不受,一心一意侍奉鄂国公。可以说,商在与鄂国公已经不是单纯的主仆情谊,而是如亲人般相濡以沫。
郭正抱拳拱手,“商公,别来无恙。”
商在朝他微微颌首,“守一。”继而看向任东阳,“乐珍也在。”
“商公。”任东阳伸手上前两步,伸出手轻轻握住商在的胳臂肘,将他扶下车。
商在一副文人气质。脸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疤痕蜿蜒直到下颌。
据说这是宁河王用刀所伤。要不是鄂国公生生用胳臂替他挡了一下,说不定脑袋就被劈成两半。
郭正也将鄂国公搀扶下来。
鄂国公命人将小杌子摆在树荫底下。他就像是出门游玩似得,坐在那里与郭正任东阳畅谈。
“这位裴神机使我也是耳闻已久,却没有机会相见。我听说她昨晚降服了鬼物?”鄂国公红光满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把花白长髯垂在胸口。虽是坐在小杌子上,腰背却挺得笔直,两手搭在膝头。
任东阳道:“是,裴神机使还受了伤。”
“是吗?”鄂国公惊讶道:“伤得重不重,还能求雨不能?”
“神机司的人说了,能来。”郭正道:“定的未时三刻,稍待一阵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身着宽袍大袖的吕琅和鹿璟相携而至。
平邑长公主被送到行宫,吕琅的如意算盘成空,很是气闷。鹿璟淡然的很。他本就对此事有些抵触,如此倒是遂了他的心意。
梧桐树下,坐如钟的鄂国公十分显眼,吕琅眉头轻轻皱起,喃喃道:“他怎么来了?”
先帝在时,鄂国公跟他时常见面,但并没有多亲厚。
说起来,鄂国公平乱时,吕琅还给他卜过一卦。卦象上上。后来鄂国公得胜归朝,吕琅暗示过几次,想要与他结交。鄂国公都没有理会。
一来二去,吕琅也就淡了心思。他那时是先帝宠信的国师大人。别人争相巴结都还来不及,偏生鄂国公守旧顽固,不肯俯就。既如此,他也不必频频示好。
如今风水轮流转,鄂国公依旧是鄂国公,前去鄂国公府拜谒的后辈多如江鲫。而他吕琅却远不及从前风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今日裴三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大丑,皇帝陛下就知他吕国师的本事。
吕琅暗自琢磨,甩动手中拂尘,与鹿璟缓步到在鄂国公面前。
“国公爷风采依旧。”吕琅笑容满面,抱拳拱手,视线横扫看向商在,“存义兄。”
都是旧相识,甫一重聚,却谈不上欢喜。商在站起身来,朝吕琅拱拱手,唤声:“国师大人。”
不得帝王信重,他这国师委实够不上大人二字。吕琅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商在却似浑然没有察觉吕琅的尴尬,笑了笑,道:“口渴的紧,买凉水喝去。”说罢,朝鄂国公点点头,负手往卖凉水的摊子走去。
侍从又端来两把小杌子,吕琅和鹿璟刚刚坐定,鄂国公含笑道:“听说此番裴神机使求雨跟吕国师有些关系。”
鄂国公像是在说他们欺负小毛孩子。鹿璟的面颊一点一点的红了。
吕琅拈起胡须,“这场雨,原是我与鹿璟想求的。可裴神机使非要一较长短。没办法,我们也只好由得她去。年轻人嘛,总归气盛。”
郭正瞅了瞅理直气壮的吕琅,奇怪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是谁拦住裴三的马车以言语相逼的?
“鹤鸣楼闹鬼死了好些人,裴神机使也因此受了伤。”郭正慢条斯理的说道:“吕国师若得空去那里走一走,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也是好的。”
吕琅咦了一声,“东厂的人不是已经把尸首送去义庄了吗?裴神机使已经将那鬼物降服应该就是无事了。郭阁老要信她才是。”
郭正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得极是亲和,“毕竟吕国师见识广博嘛。”
吕琅呵呵地笑了笑,“哪里,哪里。”
……
天惹人多,卖凉水的摊子前异常热闹。
“一碗豆儿水,一碗姜蜜水,不要蜜哦。”说话的是个胖乎乎的妇人。
“您干脆买块老姜啃着吃算了。”不知道哪个嘴欠,逗得一群人哈哈地笑起来。
妇人瞪起圆圆的小眼睛,“不爱吃甜不行啊?”
又是一阵哄笑。
“要一碗李氏白豆蔻熟水。”有人道。
“哎呦,刚卖完,要不您换雪泡缩皮饮,好不好?”
“好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