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树影深深,错杂枝叶之间漏出星星点点的光斑投射于地面之上。
卫筠遥抬手扶了扶笠帽,见外头的烈阳暂且照不进林中,便干脆摘下斗笠放在旁边一块周围攀满苔痕的青石上。自己开始专心致志挖药草。
这林中鲜少有人来,只能时不时听到窸窸窣窣鸟鸣的声音。她连着来此地挖了三四日的药草,眼前附近是没什么可用的了。山林太深处她一人去不得,往里略走些看看说不定会有点收获。
心念及此,卫筠遥戴上斗笠,拾起药锄和药篓,往稍微深些的地方过去。
利刃的锋芒荡开道道凌厉气息,掠过周围树上的青叶时叶子纷纷敌不过这锋锐走势,飘零下来。卫筠遥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还不知是谁这么刻苦一人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来悄没声练剑练刀。抬眼隐隐瞧见那边稍微开阔空地上的人,手一顿。
而对方恰在此时收刀入鞘,抬眼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卫筠遥向前走了几步,把对方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了些,一怔,道:“你脸怎么弄的?”
慕情听到她问话,抿了抿唇。
他肤色白,有点什么伤口瘀青看得就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现下脸上的伤虽然较之前好了许多,但有些地方依旧泛着青。之前混战之中为了不伤及凡人,他连三分功力都未曾使出,自是白白挨了好些拳头,拳拳不留情。
“……之前磕伤了。”
这话顶多能诓三岁娃娃,卫筠遥又不是不会看。对方哪像是会笨手笨脚到做些事情就弄伤自己的人,多半是和人打架了,而且还是极为憋屈被动挨打的架。
……他之前解决问题明明很巧妙理智来着,这是怎么了?
想着对方不一定乐意告诉自己,卫筠遥自己伸手在荷包里摸索,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瓶,是她自己之前配的伤药。
可称得上赏心悦目的一张脸,总带着满面青紫怪唬人的,也不好看。
慕情看来倒是信得过她,愣怔一瞬之后还是接过瓷瓶,道:“多谢。”
“不用谢。”卫筠遥原本是打算继续勤勤恳恳挖草药的。只是这片地方毕竟是人家先过来习武的,她正抬头欲征求下意见,就听到慕情说:“不影响。”
不影响她可就继续干她自己的了。
慕情想了想,往旁边走了几步。
刀气凌厉峭拔,伤到人可不好。
听到利刃破空之声再次传来,卫筠遥没回头看,对方好像也没受到分毫影响。单凭声音即可知其人一招一式宛如游龙,干净不带拖沓。
——好吧,若说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卫筠遥拔出来一棵根扎得分外牢靠的药草,终归还是没按捺住自己心底里升腾出的些许好奇,动作极轻地转过头去。
青年身形清瘦劲拔,衬得他手中那把九尺来长的斩/马/刀愈发显得沉重,刀气之间招招轻捷矫健。
好生熟悉。
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此念头,卫筠遥正思考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慕情的招式,后者便不知练到了哪一招,手腕一转,一片飘落至刀尖的青叶被挑飞开去。
……
妖魔?
准确些而言,是悦神大典上扮演妖魔的人。
那妖魔从头到尾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将整张脸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分毫的面容。只能辨出来他身形长挑清瘦,像个少年模样。余下的,一把沉沉长刀在他手中好似轻巧至极,连城楼上高高抛下的一只白玉茶盏也可稳稳接住再挑开来去。
竟是相像的。
卫筠遥一怔。
想这曾经上元祭天游中悦神武者对战妖魔,谁不希望妖魔斗败,伏法被诛杀,连带着观游者对扮演妖魔之人的态度也可称是群情激愤。不过是……
有只手在自己眼前极快地晃了一下。
卫筠遥恍然回过神来,慕情站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你再挖,旁边石头都要挖穿了。”
她干咳一声,飞快把之前走神时挖出来的土填平。
慕情没再说话,径自坐下来,还隔着好些步的距离,伸手取出水囊来,仰头喝了一口。
在这须臾静默之间,卫筠遥终于发觉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之前慕情身边不是还有一个脸上总严严实实蒙着白绫的人和一个眉目深邃明俊只是面上神色严肃十分的青年吗?他三人多半时候形影不离,怎么今日只剩了他一个?那二人去哪里了?
而且今日慕情也没有向她买药。
她心下疑惑,但也不好直接开口问,索性不想了。
慕情望了会天,见她没注意自己这边,把那只白瓷小瓶拿了出来。
拔开塞子,能嗅到清凉苦涩的药味。他取了些药膏放在手心上,自己小心地涂在脸上还青紫的地方。
是微微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