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秋天夜晚很冷，我不能让你着凉生病了。”涟音摇摇头，“时间仓促没有买到卧铺票也是我的原因，昨晚在火车上你应该没睡好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许多事情。”
凡戈没有再推辞。
将就地吃了点大婶做的粗茶淡饭作为晚餐，两人再各自整理了些素材，就和衣而睡。昨天确实都没有睡好。
像是故意要划清界限，涟音背对着凡戈，侧躺在床沿边上。没有了白天头绳的束缚，水蓝色的长发如清泉般落到枕头上，又从枕边四散倾斜而下，流淌到白色宽广的被褥平原，还有一些袅娜着穿过连绵的群山，在尽头出翻涌出几朵调皮的浪花。
凡戈借着窗棂的月光，忍不住凝视着这幅流水图画，久久挪不开视线。
尽管心跳如雷，他却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什么。
抬手，蜷腿，转动……她身体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能沿着劣质的木床板传递到他的背脊。
还不如去厨房睡呢。他烦躁地腹诽。
这要怎么睡得着啊！
第二天早上，涟音惊讶地指着凡戈的两个黑眼圈。
“……我认床。”凡戈恼怒地拨开她的手，转过头去，“在外面都睡不习惯。”
涟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吃过早饭，大婶依涟音的请求带他们来到唐尼家后，便回矿井边参加静坐。
“听村民们说，你家不久前同意和孟加矿井老板私了了？”涟音说明身份和来意后，见那名寡妇沉默不语，便试探道。
“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村里人还是不肯放过我。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怎么办？！”寡妇剥豆壳的双手停住片刻，然后又更用力地剥扯起来。
“我很抱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涟音轻轻地问。
“……八月九日。三个月前了。”
“三个月前也发生过矿难？”涟音推测地问。
寡妇睨了她一眼，半晌才说：“我可没说过。已经私了了，你懂吗？就是给钱闭嘴。”
“给钱可以闭嘴，当然也能张嘴。”涟音掏出2张大额钞票。
寡妇扫了一眼钞票数额，冷笑道：“这点钱可不能让我张嘴。”
涟音微微一笑：“私了是民间的做法，我国法律从来不承认。这次矿井坍塌，你若一起上诉，还能得到和其他村民相近的一笔赔偿。”
寡妇愣了一下，随即又讥笑道：“哼，你们这些外地来的记者，无非是想要热点，巴不得看一场好戏。可等你们走了之后呢？矿井老板有钱有势，还不是能欺负我们！我一起要赔偿，其他村民更会骂我贪心不要脸，我和儿子以后怎么在村子里过？”
“那就不要在村子里过了。”涟音平静地说，“拿着双份的赔偿，卖掉本就不是你自己的地，这些钱加起来你这辈子都很难赚到。忘掉过去，带着孩子嫁到别的地方去，开启崭新的人生。”
寡妇忽然抬起眼睛用力地盯着她。
涟音温柔地接纳她的目光：“我也不是为了热点。我只想要真相。这次的新闻事件，对我们报社来说只是一个很小的选题罢了。我没法让它上头条，但是却可以揭露矿井更深的黑暗。”
寡妇继续盯着她，沾着豆壳湿漉漉的手却突然抽走了涟音手中的钞票：“嫁到别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的。”
“活着都不容易。”涟音垂下了眼帘。
“你这话我爱听。”年轻的寡妇端起两个菜盆起身，“去屋里坐吧。”
原来，三个月前，孟加矿井就因顶板坍塌砸死过一个矿工，就是寡妇的亡夫唐尼。当时寡妇各种闹着要起诉，于是矿井老板就派秘书来交涉想和她私了，告诉她发生意外的原因是唐尼操作失误，所以只能给50万的赔偿。寡妇不能接受一条人命只值50万，毕竟按照法律可赔将近100万。老板在村子里宣扬，如果起诉，那矿井就只能关停，所有孟兰村的矿工都要失业，而孟加矿井是附近唯一一个矿井，其他矿井不但远，而且本身附近也有村子，不缺那么多的矿工。于是村民们原本支持她的态度顿时变得微妙起来，甚至劝她接受赔偿，和地方大佬斗没有好下场。老板威胁她即便起诉了，地方法院也有他的熟人，她也别想拿到这100万。自知无力打官司，迫于外界压力，寡妇选择了妥协，按要求对外宣称是自己丈夫操作不当导致的意外死亡。结果，现在村民们反过头责怪她为了钱，隐瞒了矿井安全设施存在风险的真相，这14名矿工才会出事，他们一定要获得比她更多的赔偿。寡妇至此才醒悟矿井本身真有安全隐患，不是矿井老板所谓的操作不当，可她已经有口难辩了。
“你怎么了，不相信吗？”发泄了满腔委屈和愤恨的寡妇，急切地看着沉思的涟音。
“不。我在想，为什么村民不介意我知道你的事情？大婶还带我过来……”
“因为他们也想把事情闹大啊！反正大家都不敢再去孟加矿井了，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你说的对。我只是觉得，他们是真的无所谓脸面和名誉这些……”
寡妇忽然咧嘴笑了：“家里有孩子张嘴要吃的，有老人躺着要喝药，脸面和名誉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