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大殿,阿悔垂着头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心里烦闷,思绪也飘的很远。
“心里有鬼,莫见心鬼。”
追上她的人,刻意地拖长了语调,装腔作势的模样令人发笑,因为这词实在说不通顺,灿灿往后看了一眼。
是无常鬼。
紧随他之后的是黑白无常二人。
“鬼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青崖山顶,别的地方倒是很难瞧见容姑娘。”
无常鬼生得很端正,看相貌,绝对不像是个坏人,但眉眼透着几分邪气,说话文雅,跟一般鬼谷的人很不一样。
……但他们很熟吗?
灿灿仔细地想了想,确定自己对无常鬼真的没有多少印象,但这人对她倒是挺客气的,似乎常常会派人送来东西,她记不大清了。
她点了点头,“无常大人。”
她没有这个习惯,跟鬼谷里的人称兄道弟,不,或许以前有过?
灿灿歪着头,有点不大确定,近些年,她的记忆其实很差,很多事情都记不住,常常晚上会做噩梦,可醒来什么也记不住,只有跳舞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听闻容姑娘时常彻夜难眠,无常我,特意为姑娘寻了一剂良方。”
无常鬼微微翘起唇角,从袖子里取出一小木盒,应该是红酸枝木,做工很精致,他递了过来,她没伸手接,对方并不生气,了然地笑了笑,说道。
“容姑娘,可曾听过“天窗”,此香名唤“醉生梦死”,是昔日“天窗”首领周子舒所调制的。兴许这香,有助姑娘安眠。”
她对“天窗”倒是有几分耳熟,“醉生梦死”却没听过,仔细琢磨这词,一时却笑了起来,直接伸手接了,“好个“醉生梦死”。这香,容儿便收下了,多谢无常大人。”
阿悔并没有让这香盒在她手上停留多久,就接了过去,大约是在防备无常鬼做了手脚,这倒是也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常鬼很快便识趣的带着手下,先行离开了。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阿悔问她想去哪里,灿灿想了许久,也没个出去处,又去了青崖山顶,一站就是一天。
她回头的时候,阿悔就在她的身后,穿着黑衣的恶鬼们簇拥在他身旁,深蓝色的衣袍放在其中,真的很显眼。
无论是阿悔,还是这些毫无人性的恶鬼,都在仰着头看她。
他们的目光难以形容。
可她一回头,他们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个接一个低头,再一看,唯一敢对上她目光的只有阿悔。
他朝她笑了笑,眉眼温润,盈盈的杏眼含情,似有千言万语藏在笑容里。
她很奇怪,这些恶鬼为什么都愿意默默站在底下看她,又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别说什么畏惧,鬼谷没这回事。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哪怕厉害如温客行,底下的人还不是天天盯着他,若他什么时候露出虚弱,这些恶鬼会迫不及待扑上去,将他的血肉一滴不剩地吞下去。
“谷里的人说,不能瞧主人的眼睛,一旦瞧了,就,就……”服侍她的女侍垂着头,吞吞吐吐,最后咬字轻了许多:“就会着了迷一样的,爱上您。”
鬼谷真的是越来越荒唐了,这样荒诞的传闻,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相信。
灿灿哑然失笑,她自己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拿起玉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站在底下呢,他们在做什么?”
女侍憋的脸颊通红,讷讷说不出话,她悄悄抬了一下头,只瞧见主人怔怔看着铜镜的模样,远山黛眉,朱唇浅薄,一张温柔清丽的脸,静静看着,竟然此春日枝头的桃花还要美丽柔软。
“下去吧。”
她放下了玉梳,等到出去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才取出无常鬼送的熏香,既然阿悔检查了没有问题,那她就准备用一用了。
熏香添在香炉里,几丝烟雾冉冉升起,她躺上床榻,陷入了沉沉的睡梦当中。
【灿灿,快过来。】
【柔德,跪下。】
【殿下,若娘子还在,绝不会想看到您如此伤情,不眠不休,生生熬坏了身子。】
无数的声音交替出现,匆匆闪过的面容有稚气的孩童,有英俊的男子,也有一身蓝衣华服,美貌的年轻女子。
最终停在无尽的黑暗里,一只宽大的,男人的手,他递来的酒杯是金盏,酒水清澈见底,飘着说不出的幽香。对方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哽咽道出,逐字逐句,无不是伤心哀痛。
【柔德,是爹爹对不住你。爹爹对不住你姐姐,对不住你夭折了的两个弟弟,也对不住你。下辈子,别投生帝王家了——】
他为什么不唤她灿灿了。
【你若是死了,便永远是大宁最尊贵的公主,是官家最疼爱的柔德帝姬。可你若活着,那便是耻辱——是大宁的耻辱,你爹爹的耻辱。】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吧。】
痛,浑身都痛。痛的,她忍不住呼救,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爹爹,姐姐,谁来救救她。灿灿真的好疼啊。
【凤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