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姑娘已经很久没有来青崖山顶跳舞了。
但山顶的底下,每日依旧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穿着黑衣,带着鬼面,是鬼谷所有见不得光,毫无人性的恶鬼中的一员。
黑纱蓝衣,心鬼容儿。心里有鬼,不见心鬼。
这个女人在鬼谷,绝对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爱她的人,竟然会比想让她死的人多。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很多人都聚在这里,他们想在出谷前,再瞧一次容姑娘跳的舞。这应该是很多人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她跳舞了。所以,无论等多久,他们都不会走。
“今天她应该不会来了。”天色阴沉下来,大约是要下雨了,无常鬼默默叹了口气,他捏着手指似乎在计算什么,表情是那样的不解疑惑:““醉生梦死”只是会让人掩饰忘记痛苦的事情,容儿……为什么会如此痴迷这香,不应该啊……”
他反反复复念着不应该,竟然生出了一些懊恼。
“主人,她来了。”黑无常忽然说了一声。
人群嘈杂了一下,像是沸水煮开了一样,但很快安静下来。所有人默默地注视着走过来的穿着蓝衣,带着黑纱的姑娘。
她的神情倦怠而苍白,冷漠而疏离,像是飘游在这世上的一抹孤魂野鬼,居无定所,瞧不见前路,看不到后路。
但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五年以来,容姑娘一直如此。鬼谷的恶鬼换了一茬又一茬,现在已经很少还有人记得,她年少时被人称作“小妖女”是何等张扬灿烂,脸上日日挂着笑,有的是人恨透了她,可没人得罪的了她。
她多厉害啊,换的一任又一任谷主,就像中了魔一样,全都喜欢她,欣赏她,待她好。
“不对劲,不对劲啊。”
黑无常看着自己主人,无常鬼深深地凝视着,在青崖山顶起舞的容姑娘,却不停地摇头,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看了五年,也爱了五年。
他不会看错的,容儿现在的情况明显与往日不一样。
黑无常却颇为不解,看向山顶,鸾回凤翥,黑纱蓝衣都宿在风里。他是个俗人,因为说鬼谷大部分都是个俗人,他们说不出容姑娘跳舞哪里好看,可就是移不开眼睛。
若是说平常的容姑娘,只是个有点特别的美人,那么正在跳舞的她,绝对称得上仙姿玉色,一舞倾城。
毫无生气的美人,只有在跳舞时,才是活的。
她活了,鬼谷也就活了。
天上劈了一道惊雷,容姑娘没走,他们也没有走。雨并不大,淅沥淅沥下个不停。
容姑娘的蓝衣在山顶翩跹而舞,极快的转身回旋,他们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忽然她摔了下来。
有人惊呼了一声。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了容姑娘在笑,癫狂的大笑,透着浓浓的苍凉恨意。
“君子之交,兄弟义气——我父死时,你们在何处?哈哈哈哈哈,好个名门正派,好个五湖盟五子。”
“莫逆之交,志同道合。”
若真是情同手足,当年比剑,伤她父者是何人,青崖山围攻,除了甄师叔,又有谁来救她爹爹?
“……是谁都不要紧。”灿灿仰着头,任由雨打湿自己的衣裳,闭上眼睛,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坚定平静,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她喃喃道,“杀光他们。谁也不无辜,总有一个人,是真凶的。”
鬼谷谁也没料到,最先出谷的竟然是心鬼容儿,这么积极,实在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疑惑归疑惑,鬼谷众多恶鬼随着各自投靠的主人,倾巢而出。而率先出谷的谷主温客行,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容姑娘及其手下也没了踪迹。
灿灿带着阿悔他们赶路去了太湖派。
她回想起旧年之事时,便知道为什么初见阿悔会觉得他熟悉了,因为他长得有几分相似赵敬。
赵敬,太湖派掌门,当年的五湖盟五子之一,是她爹爹容炫的好兄弟,他们当初同其他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创建天下武库。
而温客行所说的琉璃甲,就是用来打开天下武库的钥匙。
她从前从未问过阿悔,没遇到她之前的事情,只这次问了,他毫不犹豫告诉了她,他的医术毒术都是艳鬼教的。
灿灿找上艳鬼的时候,对方并没有隐瞒,阿悔确实是赵敬之子,他母亲原是赵敬原配,为赵敬所害,棺中产子,原本过去找麻烦的喜丧鬼,一时心软,还是救下了这个孩子。
艳鬼语气颇为惆怅,她叹了口气,语气低下来说,赵敬先是辜负主人,又杀妻杀子,兴许是因为报应,阿悔生来就与常人不一样,只能不男不女的活着,为他那混账父亲赎罪。
灿灿当即便决定先去太湖派。
五湖盟,五个人谁都跑不了,先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八年,温客行当了八年谷主,阿悔也在她身边待了八年。他待的越久,她好像就越是看不透他,但这并不妨碍她信任阿悔。
又或者说,信任自己的心。
她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到了太湖派那天,阳光很好,阿悔将跟他们来的手下,全派遣出去隐藏好,他们两个先去见赵敬探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