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每一次坐在孟宴臣的驾驶位上,叶子总是想方设法地打开话题或者滴水不漏地接下孟宴臣的每一句话。即使知道这种讨好目的性极强,甚至可能招来不必要的厌恶,叶子还是会一次又一次打破这种本该令人羞耻的尴尬。
每次都是装作若无其事。每次都是面带微笑。每次都表现得厚颜无耻。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孟宴臣。叶子在拉开车门的时候想,孟宴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一个冒着被辞退的风险也要替同事出头的人,是一个凭一己之力打几份工养活自己的人,我为什么要忍下那些对我过于苛责的冷嘲热讽和因为瞧不起我才有的疏离?
只是因为那些话是你说的,孟宴臣。
只是因为那样对待我的是你,孟宴臣。
我讨厌任何人对我的可怜,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对我的可怜。我自傲又自卑,我讨厌你看向我时眼神里自上而下的怜悯,可是因为是你,我误以为接受你的怜悯,是我靠近你的唯一的路。
那条路明明有光的,可是今天你把那些光都狠狠地熄灭了。
而我是你的同谋,孟宴臣。
是我们一起亲手毁掉了那条路,那道光。我们都是魔鬼的同谋,手上都沾满了看不见的血。
但是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叶子开车的时候想。她告诉自己,她再也不要了。
如果我那所谓真实的面目已经被你戳破,如果在你心中我是一个早有定论的人,那么我的所有所谓伪装,也都没有必要了。
所以车在路上疾驰的时候,叶子始终没有扭过头看孟宴臣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沉默的夜色,沉默的街道,一同沉默的,还有叶子那一到夜里就疯长的思念。
叶子把车停在了孟宴臣家的车库里。孟宴臣在副驾驶上已经完全睡去。
叶子解安全带的时候终于深深地看了孟宴臣最后一眼。
朦胧的灯光折射进来,他的脸陷在半明半暗里,不是很清晰的影子划过他的鼻梁,在金丝眼镜边形成一道凌厉的弧度。没有系上领带的衬衫敞露出下面的锁骨,轻轻盛住了一点点光点。
叶子想起他晚上用冷漠至极的语气说的那句“我是醉了,不是死了。”她苦笑起来。她想,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
既然已被宣判为欲望的飞蛾,那么罪恶的想法才能与之相配,不是吗?
但是叶子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看了孟宴臣一眼,然后就下了车。
她一步一步走出车库,再没回头。
夜风吹过来环绕住叶子单薄的身影,也吹起了她凌乱的长发,遮挡了她前行的视线。于是叶子抬起手绑起头发。手划过脸颊却是一阵湿漉漉的冰凉。
原来不知何时,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叶子咬住了嘴唇。她狠狠抹了抹眼泪,向前走去。
孟宴臣再也没见过叶子。从那天早上他在自家车库里醒来的时候开始。
他只是短暂失神了几秒钟,几秒钟后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在他的心头浮现。他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很快上了楼开始洗漱。手机里是肖亦骁的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信息。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手机的置顶界面,孟宴臣进浴室洗澡之前瞥了一眼。
那条信息的内容是,你和叶子怎么了,不是让你离这个女孩儿远点吗。
孟宴臣没有回复。他只是洗澡的时候,任冰凉的水流从他的头顶划过他的眉梢眼角自上而下,一遍遍洗刷,一遍遍凉心透骨,一遍遍让自己清醒。
他回忆起昨天晚上对叶子说的每一句话,回忆起昨天两人之间的种种。他觉得自己是礼貌的,他觉得自己是宽宏大量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挑衅和尖锐都是情有可原的。面对这样一个,他见得太多的这种女生,他觉得多想一秒都是多余。
可他现在是在干什么。他在簌簌的水声里,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来的酸涩突然涌入心头。
孟宴臣回忆起了叶子昨晚站在他面前听他说话时,她眼睛里的那个一点一点熄灭的眼神。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去看过叶子的眼睛,没有试图去解读她的每一个眼神。
他一直觉得,叶子对自己,无非是欲望。可是他如今却后知后觉,自己不放过自己来。
叶子的那个眼神好像在说,孟宴臣,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孟宴臣知道昨晚他是怎么回来的。猜到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是昨晚的车窗没有关,他的脑袋始终吹得疼,迷迷糊糊在车上就睡着了。
他突然想起有人跟他说过,喝了酒不能吹冷风,要把车窗关上。
到底是谁呢。
孟宴臣自此再也没有见过叶子。接着他接管了国坤,事情多了忙了。他没空也不想喝酒了,应酬也是能推则推。他也来不及细想,究竟是真的太忙了,还是他怕再次喝醉,接他的就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孟宴臣很久也没有去过画廊看展了。直到画廊那边依照惯例送来了新展的邀请函,他才猛然惊觉时间流逝的迅疾。他看着邀请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次看展的那个雨天。
还有那个当时和他一起看竹马青梅图的女孩。
他记得他当时向她投过去的是赞赏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