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雍?”
风观止眉目微抬看向紫沅,说不诧异那才有假。
这位沈掌门也算是中原武林的一号传奇人物了,刚至而立便接手了掌门之位,这些年青云派在他的引领下有如如擎苍巨木拔地倚天。
所谓十年一轮回,随着铸剑山庄气尽,青云派算是坐稳了岭西的头把交椅,与江南的逍遥剑派、洛北的北刀盟以及关西的昆仑宫并称“四极”,构成了当今武林的中流砥柱。
论说沈掌门怀瑾握瑜贤名在外,发妻亡后遗有一女,自此再无续弦更别谈什么风月闲情了。
初闻其名风观止只觉又是个“高洁无垢”的伪君子,毕竟这么些年她实在见过太多表面高风亮节背地腌臜不堪之徒了,直到去年客居邑州数月顺藤摸瓜详细调查了一番此人的底子,才发现这位沈掌门还真全然称得上是个浑然无趣的正人君子。
除了偶然的会客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练功房里习武,吃饭都是固定的一荤两素外加一道斋汤,即便是隆冬腊月依旧晨昏冷瀑淋身,好歹是一派掌门着实过得连庙里的和尚都不如。
很难想象这般严律到近乎变态之人也会涉足烟花之所。
紫沅抱着手臂蔑然讥笑:“什么奉清居士还不是与那些见色眼开的猪猡没两样,依我看啊,这世上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好男人,尽是些披着人皮的兽性未泯的畜生。”
风观止拨动着茶盏中起伏的芽叶,神丝如波纹般发散开来。
这话言辞虽糙却也真切,饶是春风玉满楼再逐风附雅,将门槛砌到三丈高,剥去金玉镶成的外衣终离不过青楼妓馆的本质。
贵与贱、雅与俗向来不过只隔了那么层薄薄的布料,若仔细窥视,醒目的反倒是藏在皮下的东西。
想到这,她又将信纸倒了出来,这一次却没展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这诗有问题?”紫沅眨眨眼,歪着脑袋惑然问道。
风观止摇头:“诗只是寻常的诗,可这纸却不一般。”
“有何特殊?”紫沅说着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纸面,若有其事地感慨道,“摸起来好像确实比寻常纸张质地要细腻绵滑一些。”
“若是没猜错,此乃产自苍州云台县的千木藤纸,以质温如玉水火不侵闻名于世。”说罢,风观止将茶水泼在其上,纸面就像裹着一层清油,呈现出润亮观感,纸上的笔墨果然半点未晕。
“哇!”紫沅像只好奇的猫儿甩掉纸条上的水渍举起来对着光看了又看,惊讶地发现纸面摸起来已经恢复干燥质地了,“何处能购得?我要买十卷!”
风观止莞尔一笑,细细道来:“随着二十前张家后人绝迹此样技艺便已失传,如今已然无人知晓制作方法了。”
言下之意,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那这……”紫沅看着手中的这张小纸,隐隐觉着分量非同一般。
“自然是稀罕物,你手中这么短短几黍已然够换几枚金锭了。”风观止淡然言道。
“什么?!”紫沅目瞪口呆,双手呈上。
“能做到这般金如土且有足够存本用以靡费的,除了上面那尊大佛,恐怕也只有在野的那位了。”
“难道是……天机阁?”紫沅虽不似风观止一般深涉江湖,却也久闻此名,如雷贯耳。
风观止嘴角微扬,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自十二年前山外楼主易怀之离奇暴毙,如日当空的江湖组织山外楼便犹如大厦倾覆土崩瓦解,原以为颓态已成定局,谁知其旧部中有一名唤莲川的少年人也不知是何神通,不到半年光景竟将分崩离析的山外楼重组起来,更名为天机,也就是如今机阁的前身。
这位年岁尚浅的天机阁阁主与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易楼主做派截然不同,向来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抛头露面的契机,可以说哪里有热闹瞧哪里就能见着他的身影,不可谓不通达。
再想到近日江湖上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流,此间虚实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风观止拂衣起身,从袖中拿出面具走到梳妆镜前俯身捯饬一番后再次变回来那个风度翩翩的玉面柳三郎。
走到紫沅跟前,从怀中拿出一支碧玉簪子将她散落的垂发挽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别:“我走了,好生照顾自己。”
“风姐!”紫沅依依不舍地握住她的袖子,连忙问,“你何时能回来?”
风观止思忖着:“年前吧。”
紫沅秀眉微凝,虽然心里万分不舍还是松开了手,抿着嘴角撒娇道:“一定要早些回来跟阿沅一起贴春联。”
白衣青年嘴角噙着笑意微微颔首,眉目隐然如雾。
未再多言,人已似一阵穿堂风掠过了暗门,只余下一室被夕照点亮的尘埃。
少女握着尚有余温的碧玉簪子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才撤回目光,将簪子宝贝地收入怀中。
看着桌上漆盒中被忽视的月饼果子叹了口气,拿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怎忘了,又是一年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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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京郊风冷得彻骨,一轮惨白的圆月空悬于天际。
万籁俱寂中一道如练的白影乘风掠过,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