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义。
难怕再来一次,耗掉无比多的勇气与心血,都将荒诞且不知所谓。
黑暗笼罩着昏黄的楼道光,摇摇晃晃,如同一支大手拿捏着少年人的忐忑迷茫,深夜窥探的双眼躲在暗处,等待着无处遁形的脆弱显露出来,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不安在暴露的环境再一次无形地催促着顾离,让他终于控制不住,逃似地离开。
他躲避着人群,独自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直至黑暗与寂静再一次将他拉回安全地带,顾离才终于得以喘气,呼吸无人打扰的自由。
脚下有什么东西随风纠缠,顾离低下头,顺着微弱的光,瞥见脚边的超市塑料袋——这是他原来打算要做的事——买些生活用品。
然而真的临到超市前,计划却支离破碎。
操着一口“佛祖勿怪”的熟悉声音、抢货拥挤时发出的“哎呦,要死了啦”、无人在意随口呵斥的“神经病啊”,一句又一句的吵杂声如同梦魇一般地不断地在记忆在现实中两两回响,嗡嗡的吵闹让他耳朵疼得厉害。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强制压下的,改头换面,在这一次盛大的购物狂欢面前,在人潮拥挤之中,再一次化做利剑,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他在黑暗之中踉跄着后退,躲避着害怕被发现,惊恐不安的情绪黑海再次袭来,厚实的卫衣帽子抽绳被瞬间抽紧,他在厚实的卫衣帽檐里缓缓地低着头,胡乱地选了个方向,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顾离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不知过了多少条街,不知过了多少条路,脸上也不知不觉地沾染了一股潮湿粘稠的水腥滋味,等到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走到了海岸线。
海风猎猎,钻过卫衣与口罩的空隙,驱散他周遭的低迷气压。
顾离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缩了缩身子,停下了脚步。
浪花翻涌,海风温柔,大海包容世上一切的浑浑噩噩,与过往支离破碎的梦,神秘不伤,无声漫入心扉。
他看向远处的灯塔,于漫长的等待中,孤寂的光亮在黑暗之中,为远来的船只照亮着归家的海港。
而近处的通明灯火,却歌颂不属于他的热闹。
头上的路灯早已罢工,熄灭着最后一丝光亮。月光施舍不忍,在这块狭小不被关注的角落,照着一个小小丧丧的他。
他扯下口罩,倚在栏杆上,盯着晚风吹拂海面上的波光粼粼,脑海中自动想到了几个词语:干净,祥和,轻松,舒服。
大海似乎有种魔力,海风吹拂入心,不断地蛊惑人在靠近。
顾离想去碰碰那水,踩踩那沙,抱抱那风......
难得没人限制,难为他生了许久的病,难得还能有一次机会。
顾离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起感受着那流经掌心的海水,是否依旧记忆一样。
一下......一下下......就好......
这种念头直到他整个人跌入水中后,被海水瞬间覆盖周身,淹没口鼻,才恍惚觉得失了分寸,贪心过甚。
顾离睁着眼,游魂似地看着水面离他渐渐远去,身体在坠落的同时,意识有些混乱,但他也难得在脑中理智地过了一遍方才情景。
是踩到礁石了嘛?是有诡异的推力嘛?还是触犯海神的惩罚?亦或是他真的发了神经跳了下来?
顾离迷糊地思考着,整理了半天的头绪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迟钝的身体置于大海之中,任由海水贯穿他的身体,最后丧丧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快要死了。
茫然被取而代之,很快就变成了接受现实的平淡漠然。
——可惜没写遗书,定性事件时应该不会出错吧。
——或许是天意,这样死了也好。
——小姨不用再为他担心受累,不用再顾及名声情谊彻底地放弃掉他,也不用奢求别人的体谅,在摆脱他后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他也可以去找归家的路,找那些他爱的爱他的人。
——不必害怕成为别人的顾虑负担,不必再看到别人眼神中刺目的异样与随时随地提醒他发生过什么的同情,不必像个阴郁瘟神一样被敬而远之逃避晦气,住的房子也不会因他的离开而滋生异味,给领居们添麻烦了......
无数的念头一个一个从窒息当中蹦了出来,顾离数着一个又一个的好处,最后彻底数不过去,黑暗将他吞噬得太久太久了,他真的太累了,支撑不住了......
卫衣帽檐早已脱离,发丝四散飘洒成为水中白色的泡沫,月光洒落在遥远的上方,似审判者高举着的镰刀,亦或似书写过失早已满册合页的斑斑罪行。
他迷糊着伸出手,试图摩挲追寻着那道触不可及的月光。少年短暂且迟钝地抬起头颅,在临别的尽头,在今晚这场漫长的逃离之中,唯一一次地昂起了脖颈,无声地迎接镰刀高举。
万念俱灰,他已然等待命运的决判,直至最后画上句号......
“噗通——”
如镜的海面被重物打碎,最后的决判四分五裂。那道月光被搅乱成一片片耀眼的水晶,逆着光融入水中,落在他的手心里,幻化成世间最美丽最绚烂的美人鱼,响起世间最美妙动人的吟唱,声声入耳,恍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