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阿芙拉搞不清里德尔究竟想干什么。
她在不断沉浮呛水的过程中看见他脱下外套跃入水中,似乎想抓住她的手。
那条蛇在他熟稔的指挥下松开了阿芙拉,勉强没有让她的内脏移位或破裂,可她全身的骨头都像断了一样痛。
她在挣扎,她抓住里德尔了,可是意识的不甚清晰和力量的流失让那种糟糕的感觉又回来了——阿芙拉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感觉到仿佛有一只水泵在将她全身的力量吸走。
里德尔的状况恰恰与她相反,他像是找回了自己的主场,在眼前翻江倒海的血色汹涌中,他原本的欲望如同又被激发了出来,阿芙拉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他没有抓紧她,而是再次看着她往湖底沉去。
她的生命越是流逝,他感受到的力量就越强盛。
阿芙拉迷迷糊糊地想,或许这就是生物的本能。本能叫他们生来痴迷对力量的掌控,就连她自己都在争霸赛途中险些没控制好力量,酿成大错。
如果连她都觉得难以克制,那么里德尔必然更加不会克制。
他向来是渴望何物就要得到的人。
胸腔里头火辣辣的疼,像是要炸开一样。阿芙拉恍然发觉大蛇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少女。
阿芙拉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她柔软的金色发丝划过她的指尖,只是她知道那是一具尸体,很快她们就会变得一样了。
她也终于知道了克莱尔究竟在用什么对付她。
是博格特。
阿芙拉顺从重力不断往下沉去,光线越来越弱,黑暗和冰冷几乎彻底将她包围。
猛然间,湖水再次被搅浑。
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衬衫成为此时唯一亮眼的颜色,里德尔拦腰截断她的下沉,带着她往湖面上游去。
当阿芙拉终于冒头并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她才头一次发现空气的滋味是这样香甜美好。
里德尔显然也耗费了巨大的体力,但间歇的喘息也不妨碍他的语气充满嘲讽:“我不知道一个缝针时连麻药都不打的人会这么轻易放弃生命。”
阿芙拉说不出话,事实上她的脑子现在也是迟钝的。她只能意识到里德尔在说话,就连他说了什么,她都要反应好长时间才能明白过来。
博格特变化万千,在里德尔把她带到岸边时,阿芙拉看到它又变成了大蛇,但这次它在里德尔的控制下没有再扑向阿芙拉,而是如同巨龙一般声势浩大地冲上陆地,向着某个方向奔去。
它爬行的速度太过迅捷,以致于身体都微微飞离了草皮,阿芙拉看到它通身鳞片张开,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捕猎姿态——它的毒牙准确无误瞄准了克莱尔正在逃跑的身影。
里德尔死死盯着克莱尔逃跑的身影,他眼中甚至浮现出几分嗜血般的狂热。
他全身都湿透了,头发、衬衫、裤腿无一不在往下滴水,可即便如此,他站在那里时仍旧分毫锐利也不减,就如同他是生杀予夺的死神本身。
阿芙拉躺在地上咳水,她眼前的景物都拧在一起,一边哭喊一边奔跑的克莱尔在她眼里像个被卷入漩涡的小人儿,不太真实却又尖锐地刺痛着她的视网膜。
她拼命往那边挪过去,费力地伸手捏到里德尔的裤脚。
里德尔向下瞥了一眼,那一眼是冰冷的,如同最严寒的深冬里黑湖冰冻的水,他嗜杀的本性分明已不再掩饰了。
“她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里德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出这句话,就仿佛他要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只兔子、一只蜘蛛,甚至是一只本就没有任何自主权的玩偶。
他缓缓踱步过去,就像在观赏一场极尽优美的舞台剧,舞者高昂着纤细脆弱的脖颈,刹那间迸发的血花是对这场悲情美艳的最好诠释。
“开口求我吧,奎因小姐。只有这样做,你才可能为自己求得一个解脱。”
克莱尔根本说不了话,她的喉咙都被缠紧了,这给了里德尔进一步为所欲为的理由:“看来你要因你的骨气而饱受折磨了,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里德尔,别那样做……”阿芙拉强忍胸口剧痛爬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道。
他甚至懒得回头给她一个眼神。
阿芙拉在刚才落水时都没有这样的恐慌,现在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害怕。
“我不想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大蛇像扑杀猎物那样将克莱尔绞住,此刻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要里德尔一声令下,她的脖子就会顷刻间断裂。
他太清楚她话中深意:“你不如说不想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城堡的灯火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虚光,与他眸中的漠然孤寂形成黑与白那样强烈的对比。里德尔下巴高扬,勾起一个如画笔勾勒般无可挑剔的笑,却也让他显得和画里的人一样单薄淡漠,如同没有感情的薄薄一张纸。
有时候阿芙拉觉得里德尔像极了一杯烈酒。
杯壁在寒冰的滞留渲染中罩上朦胧的霜雾,酒液入杯的那一刻与冰块融合,她隔着杯壁看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她只是靠视觉摸索到的一丝线索和鼻翼中的辛辣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