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百个日夜里,阿芙拉早有体会,夜晚可以变得很长很长。
对她来说,入睡变得困难。有时连熬几个晚上,她才能疲惫至极地睡上一小会,然后在半夜惊醒,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感觉仿佛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再睁开眼时,却迟迟见不到太阳升起。
可她从未想过在这样漫长的夜晚中,还会有明明极度疲惫,却无论如何都被迫清醒着无法睡去的时刻。
这样的清醒将时间延得更加看不到尽头。
床单被抓皱了,手指关节紧了又松——紧张时关节发白,但大多数时候,她连抓握的力气都没有,手腕上淡红色的指印倒是迟迟褪不下去。
起初还有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越往后,痛感也愈发不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全新的体验。这让阿芙拉仿佛回到那个随着海水沉浮漂流的梦境中。
阿芙拉好几次发出迎难而退的抗议,但又怎么会不清楚,在里德尔这里向来讨不到退路。于是她想快些收尾,可里德尔始终不遂她的愿。
不如说,他出奇地有耐心,有意将战线拉长,长得令她绝望,而她在这种漫长的绝望中一次又一次被迫品尝着失控的滋味。
昏沉晕眩中,视线也不甚清晰。阿芙拉偏过头,透过白桦林的枝干缝隙看到正在爬升的月亮。后来月亮升到白桦林的上方,再后来,就看不到了。
月亮现在在哪个角度,阿芙拉不知道。她只知道里德尔很不满。
“在看什么?”他问道。
她过了好一会,才能艰难地发出声音:“……月亮。”
“好看吗?”语气是愠怒的,似乎在为她的走神而生气。
阿芙拉没有回答,但并不是她不想回答。
里德尔则有意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道:“我在问你——月亮好看吗?”
她说不出话,要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让哭腔溢出来——也并非是阿芙拉想忍得这么拼命。窗户根本就没有关,她好几次要求里德尔施隔音咒,但他都充耳不闻,甚至变本加厉。而她自己的魔杖也不知道被他放到了哪里。
晚风从窗缝吹进来的时候,紫衫盆景散发出的那缕淡淡香气也闻不到了。空气中混杂了太多其他的成分,甜得发腻,腻得发苦。
“汤姆……”抓住他手臂的五指非常用力,以致于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令人不免怀疑她在实施报复——尽管那语气听上去乞求意味十足。
可以无数次像这样喊他的名字,可以用各种各样的行为暗示,但是一句示弱的话也不肯说。
他早说过了——最擅长用求和的外壳去包装那颗高傲而挑衅的内核的人,非阿芙拉莫属了。
里德尔不由回想起某次她高昂头颅站在俱乐部活动室里的样子。她反问他,要不要把魔杖也一并交给他。明明是在将命门拱手让人——这种行为通常会使他感到愉悦,但那次他的火气几乎是瞬间便蹿得更高。
仿佛在他剖开她的胸腔、令其彻底偃旗息鼓之前,那颗名为“不屈”的心脏都绝不会停止跳动。
没什么。里德尔不着急,他最擅长做的就是令人屈服。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天终于开始亮了。
今天并没有阳光沿着阿芙拉熟悉的轨迹爬升,外面是个阴天,当晨风卷进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时,她知道,旱季中偶见的雨水要来了。
随着房间中光线慢慢充盈,阿芙拉瞥见了皮肤上那些难以名状的痕迹,她相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只会更多。
“天亮了……”她的声音微小又无力。
里德尔俯身下来,抚摸她的眉鬓:“天亮了,然后呢?”
彻夜未眠,他还有脸问“然后呢”。
“我好困,真的……”她那样子就好像在说,一会要是真睡着了可不能怪她。
里德尔冷笑:“你敢睡过去试试。”
他一向是行动先于语言的人。
几分钟后,阿芙拉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而后悔:“不睡了,我不睡了!”
凭她的自制力,这整晚的折磨持续到现在,也有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的时候。所幸,与此同时,窗外的大雨倾盆而落,一切声音在自然的交响中也就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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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拉好像睡了很久。这一觉太过踏实,连梦都没有一个,反而令她产生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在睁开眼之前,五感渐渐清晰,她听到外面雨还在下。雨水拍打着窗子,交杂的声响唤起昨夜折磨人的回忆,终于将她拽回现实。
阿芙拉稍微变了下姿势,带起全身的不适感,两条腿酸痛得格外厉害。
她甚至记不起来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不过身上很清爽,应该是被一同清理过。
“醒了?”小幅度的动作引起旁边人的注意——里德尔早已收拾整洁靠坐在床头,膝头放着一本书。书页翻得很快,每当他翻动它们时,都会发出轻微响动,阿芙拉很喜欢听这种声音。
她觉得翻书声就和羽毛笔在牛皮纸上写字的沙沙声、壁炉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雨水落在泥土上的淅沥声一样,听起来舒服且安心。
她不由极度佩服里德尔的精力,反观她自己,只觉得睁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