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湖对阿芙拉来说,的确也和眼睛没有什么两样了,它见证了她这一生太多的转折波澜。
里德尔站在她旁边,突然看到她抬起手臂。他以为阿芙拉是要他拉她起来,没想到她拉住他的手往下扯了扯,要他一起坐下来。
里德尔看了眼太阳的方向,晚霞成片相连。趁着天光未泯,他准备大方地允许她多磨蹭一会。
他靠着阿芙拉坐下,迎着落日端详她苍白的脸、淡红的唇。也许是疾病未愈的缘故,她今天显得格外没有气色。
有时里德尔会觉得,这些年来变故颇多,只有她依旧在他身边,好似什么都没变。但有时他又觉得,包括她在内的万事万物其实都变了。
从前阿芙拉总是很有活力,就算和他置气、被他磋磨、束手无策到气得大哭时也总是生机勃勃,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如同洒落着星辉。
如今,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美丽,可里面的情绪不一样了。倒也说不上是全然的淡漠,只是她很少再流露出那样令人看去一眼明了的情绪,即便在她对他不满时,他也很难立刻通过眼神猜透她在想什么。
而有的时候,里德尔甚至觉得她在透过他观察另外一个人,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如同现在。
“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她在看什么?
阿芙拉想了想回答:“我的汤姆·里德尔。”
他淡淡笑道:“世界上只有一个汤姆·里德尔。”
阿芙拉垂了垂眸,扭过脸去没有说话。
黑湖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里德尔盯着湖面,旧事重提:“阿布说你曾经差点半夜淹死在湖里。”
“感谢阿布。”她嘲讽道,“再说我可不止一次差点淹死在这面湖里。”
里德尔忽略了她的打岔,很执着地接着上一个问题追问:“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犯人,别审问我。”
“我没有在审问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绕来绕去,又被他绕回到原点。
阿芙拉就知道这个话题迟早会来。她设想过怎么回答才能显得不矫情,因为回想那段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最终她发现,她怎么也不能说实话:“我那段时间梦游。”
里德尔又忽略掉她的胡言乱语:“阿布说你看到我在水下,而且还听到我喊你的名字。”
“……感谢阿布拉克萨斯。”阿芙拉咬牙切齿。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里德尔突然开口:“阿芙拉,我不会那样做。”
她反倒一怔:“不会什么?”
但这次换他缄口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用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阿芙拉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别开眼小声说:“我当时以为你死了,时常在想淹没在深水中是什么感觉。”
“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越往下就越冷。”里德尔回想道,“但最后寒冷也会得到缓解……因为窒息的痛苦足以令人忽略一切。”
他仅仅两三句话将其带过,阿芙拉从中无法得到太多信息:“维尔塔宁就是那时救了你?”
“嗯。”
她忽然有些恶趣味:“人死前都会经历走马灯,而溺死的时间相较其他死法来说足够充裕。我很好奇你会在死前看到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异常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像要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五官更加深刻地印入脑海——深刻到即便在如同坟墓的深海之中,在那种仿佛再无望见到天光的时刻,这张脸也不会随着意识的涣散而模糊。
阿芙拉因他的吝于开口而扫兴:“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会在死前回顾你这罪恶的一生并因此忏悔。”
“忏悔?”他觉得很好笑,“我也不指望神能听到它并因此宽恕我的罪过。”
阿芙拉对他的邪恶一向不予低估:“有神就有魔鬼,如果世上真有神,你一定就是魔鬼了。”
里德尔有些漫不经心,抬手将她随风翻飞的发梢卷在指间:“阿芙拉,我不信神。但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我也会设法一见,质问祂如何将野望一一实现。”
“你的野望是什么?”
里德尔并不打算说出来,他戏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人——在实现某个目标前还得喊喊口号吧。”
“那……为了实现它们,你宁可付出任何代价吗?”
他将笑意收敛:“我不惜一切代价。”
阿芙拉玩笑道:“我猜如果代价是弑神你也会做的。”
“如果真的这样就能了事,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不是吗?”
她迎着夕阳和晚风大笑出声,一是惊异于他的坦然,一是觉得此情此景太过离谱:“你简直毫无敬畏之心,而且难以相信我竟然和昔日的黑魔王坐在这里谈论这个。”
“世事总是难料,因而才有它的趣味性。”
阿芙拉觉得他总是说得好听:“你没有意识到你正在抹杀这种趣味性吗?就像你说樱桃林很美,但由于它们的美丽会招致祸患所以就将所有的樱桃林全砍掉。”
里德尔为自己辩护,并意有所指:“我没有,我只是让它们运行得更有规则。至于我自己的那片樱桃林,我很愿意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