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比梦境更荒诞怪异的情景反倒让阿芙拉不知所措了。
阿芙拉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就看见他的手动了动,然后头都没回地命令道:“滚出去。”
她愣住。
大概是奇怪谁会在这个时候还如此不惜命且不识抬举,里德尔皱着眉直起腰来扫了一眼,然后换他愣住了。
她的面色依旧很苍白,苍白得不像活人。但她好歹是醒过来了,而且就站在这里,在看着他,能同他说话。
他目不转睛,一瞬间感到喉咙发涩:“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阿芙拉低头看了一眼,示意道,“你的坩埚都要烧干了,再烧下去该爆炸了。”
他挥挥手让火熄灭,随即疲惫地按着太阳穴。
阿芙拉实在觉得好笑:“里德尔,你最近开始重修魔药课了?”
听到她玩笑的语气,他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压着怒意喊她的名字:“阿芙拉·格林德沃!”
梅林作证,她本来是很顾忌到这间药剂室里来惹一身腥的,但里德尔现在这副糟糕的样子实在很没有威慑力,就好像也只能喊喊名字以恫吓别人了。
“这么凶啊。”她感叹道,“要不要连中间名一起叫上?”
“你是真的……”里德尔不知原来想说什么,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阿芙拉垂着眸,直到里德尔起身后才发现,他右手臂的皮肤上有受伤的痕迹。泛红的伤痕掩藏在半挽的袖口下,看上去匆忙处理过,还没有完全复原。
她伸手去触,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肌肤相触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手指的温度冰冷。
他走到房间另一边,按着眉心陷入沉默。
阿芙拉低头笑了一下,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失意,总之心里泛着微微的酸涩——原来即便是里德尔这种人,也会不喜欢触碰病恹恹的人啊。
晕眩一阵阵袭来,浑身又止不住地发冷,她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借着坩埚下的火焰烤手。过了好几分钟,她才觉得舒服了点。
阿芙拉忍不住想,当时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呢——假如里德尔因病情而迅速厌弃她,她似乎也没有任何可以继续与之博弈的资本。可如果老魔杖的主权还在她手里,恐怕过不了多久,里德尔就会考虑直接杀掉她吧。
话又说回来,将权力让渡出去,就真的能保住她一条命吗?到底能活多久,还不是取决于里德尔能顾念多久的旧情——他真的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感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里德尔自己才知道。在有朝一日奇迹发生,他愿意向她坦陈心迹之前,她只有无尽地猜下去。
里德尔转过身时,发现阿芙拉伏在操作台上睡着了。她的精力越来越有限,困倦之感将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占据她的生命。
初秋的炎热还未尽消,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坐在火源边时体温仍低得可怕,就仿佛她的温度只剩下高热与冰冷两种状态。
阿芙拉睡得并不踏实,她被里德尔抱起来时还在不满地嘟哝:“我才刚醒没多久,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置若罔闻地带着她往楼上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想着往外跑?”
“我待在房间里太久了,你不知道有多闷。”阿芙拉努力睁开眼睛,下巴靠在他肩头,不满地抱怨着他的不近人情。
里德尔顿了顿,终于肯松口:“你要是养好精神,这周可以跟我去宴会上放放风。”
她像是不敢相信,抬头看着他:“你打算出席?”
他扬扬眉:“你想让我出席吗?”
“倒也不是不行。”阿芙拉盘算道,“不过要是能去点别的更有意思的地方,就更好了。”
“身体没养好,计划倒不少。”里德尔一面奚落她,一面抬脚踢开客卧的门,复杂交织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正打算将阿芙拉放到床上,但被她不肯松开的手臂圈了回去,里德尔不得不压低上半身问她:“又怎么了?”
“这间卧室太冷了,我想换一间。”她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但他们都清楚,那不过是虚弱的表现罢了。
阿芙拉刚来时就观察过,整间宅子只有一楼的书房和里德尔的房间带大阳台,正好方便她去晒太阳。
他还没残忍到连这个要求都拒绝:“三楼有带阳台的房间,我让人收拾出来。”
“我不去。只有你的卧室阳台最大。”她执意道。
“你看上我的卧室多久了?”里德尔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的房间最近在改装。”
她突然的病倒应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阿芙拉没想明白他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改装房间,总不能是短短几天内就打算找下一个了吧——或许是由于病中,阿芙拉脑子里冒出个黑色幽默的想法。
这个猜测似乎不算离谱,事实上这样的八卦她已经听了太多。但不知怎的,一旦把主人公换成里德尔,这事就听上去挺滑稽的。
阿芙拉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质疑地盯着里德尔看,直到他眼里笑意渐浓:“你在想什么?”
她别开眼神:“在想这一天一夜要去哪里取暖。”
——总不能去睡书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