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在第二天下楼时和托马斯重新撞上。里德尔总会在格外不放心她的时候才会带其他人随行,而让托马斯留在庄园中。
她昨晚哭过一场,眼睛还有些红肿,这让她下意识低头回避着对方的视线。
托马斯穿上斗篷,正准备去庄园里巡查。
莉莉安还在准备阿芙拉的早饭:“先生刚走。您今天醒得很早。”
“嗯。”阿芙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如常应声。她心里有事,不可能睡得好。
沙发旁叠放着几份报纸和读物,看起来是里德尔让人带进来给她解闷的。她现在已失去所有退路,哈兰德的事又没有继续瞒着她的必要,看起来里德尔对她的信息封锁程度倒是宽限了一些。只是那些报纸仍旧经过挑选,有意避开了和哈兰德有关的版面。
里德尔一整晚都没有再回到卧室,似乎是议事议了一夜。
托马斯见阿芙拉站在那里翻阅报纸,不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很想出言安慰,但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事已至此,您……放宽心些。”
“……是啊,事已至此。”良久,阿芙拉才低声说道。
寒暄过后,托马斯也迟迟没有离开。阿芙拉抬头看向他。莉莉安见状,自觉地回到厨房避开。
“您在怨恨自己吗?”托马斯看了一眼莉莉安离开的方向,又迅速改为凝视地毯上精美的暗纹,似乎这个话题令他感到很不安。
阿芙拉微微讶异。
里德尔确然是一切问题的源头,纵然他的恶意未曾针对哈兰德实施,但他选择扇动翅膀,却并未在意其后会引发何种蝴蝶效应。这样的事不计其数,阿芙拉至今已不知道多少次因此同他发生抵牾,只是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体会不到心如刀割般的痛苦。
可她似乎又应该首先将矛头对准始作俑者,如果不是有狼人故意借机生事,哈兰德也不会重伤到这种地步。
魔法部不会对这种恶性事件坐视不理,然而最可悲的却是即便犯罪的狼人被处死,也换不回哈兰德一条命。
那么,对于此刻正饱受痛苦、游离在生死线上的受害者来说,所有这些事后的举措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一个牺牲者、一个被迫戴上了英雄枷锁的献祭者,他生命的唯一意义便是充当后来者的垫脚石,或许也在历史的洪潮中成为一块熠熠生辉的丰碑——人们赞叹他,但只有与之亲爱者才知晓那是何种的切肤之痛。
可她什么也不能改变。
她的余生只剩对自己的怨恨,怨恨自己没有预料到所有的可能性,怨恨自己能力不够强,直至这种密不透风的怨恨有朝一日将她自身也摧毁。
“你该放过自己。”托马斯沉声道。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我没有精力怨恨任何人,只想尽可能平静地度过我为数不多的余生。”阿芙拉不露端倪地说道,转而向托马斯请求,“我这里很好,今后,我想请你尽可能留在里德尔身边保护他,别再让他受伤。他最近外出越来越频繁,我知道,冲突也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可维尔塔宁却在这个时候被收押了。”
托马斯打量着阿芙拉的神情。
她看上去像是真心的,仿佛这些年来就连里德尔都无法磨平的性子全被病痛磨光了,她已无心关怀更多琐事,只能聚焦于眼前的四方天地。
那些让人心酸的字眼狠狠触痛着托马斯的神经。
他吞咽了一下,艰难地将颤抖的音调压住:“我会的。”停顿片刻,他补充道,“阿芙拉,或许里德尔做的比你想的还要多——无论是他能做的,还是愿做的。”
阿芙拉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为他说话,是怕我把哈兰德的账算到里德尔头上么?”
“也算是吧,但也不单单是指这件事。”托马斯又问道,“那你恨他吗?”
“恨是一种很单纯的情感,伊诺克。”
而这样单纯的事物是她早已不敢奢求的。
阿芙拉靠坐在沙发上,神情疲累,似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这让托马斯恰到好处地停住嘴。
阿芙拉闭着眼睛揉搓额头的样子让他紧张:“你不舒服吗?”
托马斯慌忙扫视后方的柜子——那上面放着一些用来应对紧急情况的药物。
“不,我只是……”
她怎么能说出口,自己只是疲于应对这个话题。
很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想。她是个懦夫,越是走到计划的后头,有些事就越是不敢面对。
“我很好。”她睁开眼说道,“维尔塔宁究竟是怎么了,她还能活下来吗?”
她问这话时不带任何感情,就好像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
“这很难说……里德尔认定她已行背叛之事。如果她真的能通过验证,或许能够说明她是忠于里德尔的,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种‘验证’究竟是指什么?”
但托马斯没有告诉她:“你不会想知道的。那是魔鬼的验证。”
阿芙拉不想暴露更多,她识趣地没有追问。
但愿维尔塔宁是真的有办法脱身,哪怕能暂时在外面逃亡也好。毕竟她先前是那样踌躇满志,叫人很难不相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