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倒是没注意。”阿芙拉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否则这一下午怎么能这么安静。
房间里面也是一样的寂静,阿芙拉轻轻推门进去,被窗外倾斜的日光晃了眼。
里德尔没拉窗帘,就那么伏在小阳台的桌面上小睡。寒风会从缝隙中钻入,这个季节的窗边并不暖和。他穿得却很单薄,身上只有一件衬衣,连毛衫都没有套。原本披在肩上的绒毯则滑落在地,并没有尽到它的职责。
阿芙拉走近一看,才发现责任不在绒毯。里德尔大约是嫌桌面冷硬,于是就把绒毯一角垫在手臂和侧脸下,任其余部分杂乱无章地堆叠在地上。他手长腿长的,缩在这么小一个角落里就显得很局促。
阿芙拉本想叫醒他,但看他呼吸平稳,就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走过去靠坐在桌边。
桌面的颤动很轻微,但里德尔很敏感,立刻就醒了。狭长的眼睛微睁,人明显是尚未清醒的,神情却锋利得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是我。”阿芙拉轻声道。
她的头发许久没有剪过了,长得越来越长,坐下的时候发丝垂到他脸侧,弄得人痒痒的,呼吸间溢满熟悉的淡香。
“嗯。”里德尔闷闷应声,神情松懈下来,竟然给人一种少年孱弱的错觉。
他再次闭上眼,抽出手臂下压的毯子胡乱往她身上塞了一下:“披上。”
阿芙拉皱眉:“你小心感冒。怎么不去床上睡?”
他含糊地嘟哝了句什么,阿芙拉只听清后半句:“……躺下就不好起来了。”
“你几天没睡了?还急着起来干什么,睡醒再说,有什么事也不怕耽误这半天啊。”
里德尔并不打算理会她的长篇唠叨,仿佛更愿意珍惜时间多打会盹。拿走绒毯后他自然睡不舒服,阿芙拉就等着看他自己被硌醒。
谁能想到他倒是会享受,拉住她一只手腕嘟哝道:“靠过来点。”
说完便将脑袋枕到她腿上,看上去可是比压着一团皱皱巴巴的毯子舒服多了。
阿芙拉也懒得多费口舌,她展开手里的绒毯,刚好能把两个人裹在一起,然后听着里德尔的呼吸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变得轻浅均匀。
阿芙拉低头看着他暴露在阳光下的侧脸时,难免忍不住回想起过往种种熟悉的场景。
有段时间他们两人经常往魔药教室跑,阿芙拉一向以自然醒为最高美德,除了要赶进度时,其他时间都宁可晚起晚归。里德尔却总是去得很早,直到很晚才回宿舍。
但是人在高度集中精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疲惫?人就是人,到底不是机器。他只是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教室里,因为伏在桌面上小憩能够短暂快速地回复精力,而且由于不舒服,所以很难睡太久。
阿芙拉相信,这就是他第一世时对自己的要求——甚至在那时他面对着全新的知识和种种未曾探索过的领域,只会过得比如今更拼命,纵然巫师直到从霍格沃茨毕业也不过就十几岁而已。
有很多次她都想说,人可以不必对自己这么严苛。然而她也知道,即便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印出来贴在他的床头上,里德尔也不会改。
阿芙拉一面十分顺手地抚摸着里德尔柔软的头发,一面抬头望向窗外,开始放空自己。思绪如风筝一般飘摇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眼前,让她想起早上刚被吵醒时听到的对话。
二十岁……的确是各方面都让人猝不及防的年龄。人在二十岁时似乎总是处于万事皆不完备的阶段,但也总不怕遭受打磨,因为人们清楚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大把时光可以去改变眼前的不完备。
阿芙拉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她原以为自己要在眼前的事业上花费更久的时间、耗费更大的勇气——她会目睹里德尔步入盛年之后荣极一时无人比肩的风华,也会亲眼见证他宴散楼塌后的凄颓惨淡,而她免不了要殚精竭虑,直至有一天他们互相折磨到相看生厌,两败俱伤,甚至不死不休。
可现在一切好像都反了。
剧本如同被从后往前翻开,他们曾经互相折磨到狭路相逢时都不愿对看对方一眼,几幕剧情落下后幕布又被她挑开,转折发生得令人措手不防,到了现在,她似乎连那种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之感也可以放下许多。
很多原本要花大心思的事,现在似乎也不用那么费劲。
阿芙拉有时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无意间踏上了时间倒流的入口。
而她还不满足。
她明白里德尔最近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什么,也读懂了邓布利多托杰西卡带来的暗语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除了按部就班地等待一切自然发生外别无选择。
然而她还在奢望般地期待一个结果,等着他把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荣光放下。
阿芙拉出神地将视线落在里德尔身上。他脖颈处的头发软软的,如同鸟类紧贴于翅下的绒羽般服帖地蜷曲着。阿芙拉像抚摸鸟羽那样用指腹轻轻抚过去,不消几个来回就被他抬手抓住手腕,然后按下。
他小幅度动了动,看着像要开始步入清醒的流程。
他的手很冷。明明裹着毯子,卧室中壁炉仍旧烧得很旺,里德尔身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