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忒修斯也曾等着她向他主动提要求,比如说,见一见里德尔。但阿芙拉从头到尾亦不曾提起过这事一次,就仿佛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无用默契。
现在她连行动都艰难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心知她已经来到人生最后的时刻,即便是送到圣芒戈也不能让她更好受,所以他们都宁愿尊重阿芙拉的选择,让她留在家中安心地休息着。
阿芙拉在精力尚余的时候曾玩笑地说过,这种时候她反而是最轻松的人。对于还要继续活着的人来说,这个事实并不是那么好面对。
能言之于口的感情永远都不是最难面对的。还有更多无法被说出,也不知该如何被说出的情绪和过往,它们会随着斯人的逝去而堆积、沉淀,砌成一座永远也无法被夷平的孤坟,从那以后的每一次回想和触碰都是一场暴戾的折磨。
然而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时局仍逼着人不断向前,还要他们以最冷静的头脑处理复杂的事态。比如,在阿芙拉日渐体弱的同时,他们不得不谨慎提防一件事——随着她的生命逐渐消逝,里德尔的力量必然会逐渐回涨。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在此时趁机生事,就十分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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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天。
今天已是他被关押在这里的第三十五天。
里德尔说不清这三十五天里他在等什么。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消息,又或是等一场终局的到来。
就在前一阵,魔法部派人来问过他,有没有什么要求。他当时只轻蔑地笑了一声,轻易看出这是那位首席傲罗的手笔。
他翻弄时局、洞察人性,却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亲手将自己的灵魂葬送,未免太想当然了。
除这次询问和前后几场无用的审讯外,鲜少有人愿意来和他接触。里德尔知道,那也是魔法部明令禁止的事,因为他们畏惧他的实力,害怕他的手段,那些年轻的傲罗甚至连和他对视一眼都发怵。
——噢,这么说实在有失偏颇,应当说除了布朗家的那位后代。
哈兰德·布朗。格林德沃的后裔,或许都是折不断的硬骨头。
他过去怎么没想过将她这块硬骨头也索性折断呢。
不过比起一时败局带来的懊恼,里德尔在想到这里时反而感到乐趣十足了,反正他在这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
但他究竟有没有那样想过?里德尔居然记不清了。
或许是有过念头的,因为直到现在他若设想出那种场景,还会觉得那样的生活是可过的——将她从里到外彻底摧毁,直到她不能再妨害他半点计划,她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自由可言,更别提肆无忌惮地畅想与做梦。
没错,她将连想象的资格都不能再有,她会和其他人一样收拢起她的野心,畏惧着他的靠近,但当他命令她站在那里时,她亦不能挪动半分,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出哪怕一个字的妄言。谎言是将她埋葬的火海,爱则是她必须承受的暴力。
——在过去九年中,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这么做。他甚至不需要什么借口,因为他知道她无法拒绝。
不过现在都没有必要了。因为这些机会他也已经错过。
他原以为她能筹谋到今天这个地步,必定是在等待着给他一场不遗余力的折磨,可她的行为好似又再一次和他的预料脱了轨。
他为她造了一场借用魔法石力量的势,他知道邓布利多亦不曾明确地反对,可她非但没有日复一日地康健,反而每一分钟都在任身体衰颓下去。
他无从得知外界的消息,但身上与她相连的诅咒已说明了一切。蛇怪毒素折磨着他的精神与□□,但他的力量流失并不算太快,偶尔甚至有回涨的情况发生。
血盟那刺目的红光仍牵动着他的视线,具象化的物品明晃晃摆在他眼前,告诉他曾经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妄,但那点红光又如同厉火咒般暴烈地灼烧着他的灵魂,使之感受到比魂魄撕裂融入魂器时更难以言喻的痛意。
他意图求证之物已如他所愿地到手了吗?似乎是的。可偏离航向的结果又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回到过程中去寻找问题的发端。
他想起他曾经在冷风吹拂的窗台上面向她的逼问,也记起在听到她模棱两可的答案时,他反而先放下固执求证的念头而意欲退缩。
她曾质问他:“你没有心吗?”
——他敢有吗?
他痛恨她这种风轻云淡的平静。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仿佛那些她原本明明应当很在乎的事也可以被轻易消解掉,变成她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
疯狂是暗藏礁石的夜海,亦是他命运使然的来处与归宿。她自光明中带来的垂怜从来都不是神启,而是审判的讯号。她也从不是代表希望与拯救的厄尔庇斯神的使者,她的使命从来只是毁灭与倾覆。
有时他也在想,也许她说的都是对的。可是若不是他从一开始的偏执、筹谋、不择手段,她还会在他身边同他走过这一路颠簸吗?
里德尔任思绪缠乱地生长,直到身上那股沁入骨缝的冷意忽然暂停了对他的侵蚀,而那种力量回涨的感觉再次将他从头到脚地浸灌。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血盟突然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