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林桑青是被久违的日光唤醒的。她居住的客房内有两扇落地窗,大片大片的日光从糊窗的绢布中渗进室内, 斜斜投到她的眼睛上, 温暖而刺目,让人睡意全无。
当然, 这是主要原因,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与萧白泽有关。
诚然, 入宫这么久, 林桑青一直自己睡一张床, 在家中也是如此,她习惯了自己独占一整张床的霸道感,而今乍和萧白泽睡在一起, 她百般不适应。
自己睡一张床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哪怕在床上打个滚儿也是可以的,但和萧白泽睡在一起后, 林桑青连翻个身都要犹豫半天, 生怕动静大了会吵醒他。加之萧白泽有个坏习惯,睡觉的时候总爱抱着她,那只搭在她胸口的手臂放久了好像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磨磨蹭蹭起床后, 林桑青一壁往身上套外袍,一壁嘟嘴埋怨萧白泽道:“你看上去挺瘦的, 没想到居然这么重, 光是一只手臂搭在身上我便吃不消了。我现在觉得胸口疼得很, 气息不顺畅,可能是被你的手臂压出来的,今儿个晚上你不许再抱着我睡了。”
萧白泽已穿好衣裳鞋袜,正对着铜镜束发。把碧玉簪横插·进乌黑墨发中,他转身走到林桑青身边,面色一如往昔平静道:“唔,你的意思是一只手臂压在你身上沉重,那我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觉不觉得沉重?吃不吃得消?”眼底笑意深沉,他取过搁置在架子上的青色腰封,举止自然的替林桑青扣上,“我想应该不觉得沉重吧,我记得你当时甚是享受,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曾说过,也没有让我把身体挪开。不过,你好像一连说了几句吃不消,还哀求我慢一些——我可照做了。”
淡淡的龙涎香气蔓延在鼻息之间,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气,意识到萧白泽说的是什么事情,林桑青羞得满脸绯红。故作镇定地甩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林桑青欲盖弥彰的咳嗽一声,低声道:“厚颜无耻。”
换来后者一阵轻笑。
肆虐多日的暴雨终于消停,一夜过去,石跃江的水位下降稍许,不再如之前一般满满当当,好像随时要暴发山洪似的。如今的石跃江风平浪静。
趁着天气晴好,萧白泽赶紧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加紧调运物资和人马,多方联合行动,帮助武鸣县的灾民重建家园。
皇帝亲临武鸣县,亲自布置赈灾事宜,算是给惶惶不安的灾民们喂了一颗定心丸,不过短短半日,先前混乱的局面便控制住了。
灾民们有了主心骨,饥饿的肚子也被朝廷加紧拨运来的粮食填饱,损坏的家园眼看着也要重建,就连看不惯的贪官都被萧白泽处置了,一切都向好的一面发展,他们的抱怨哀嚎声渐渐被歌颂萧白泽的声音所取代。
灾民们皆言,有这样一位爱护百姓的皇帝是国之大幸,何况这位皇帝一表人才,长相和气质都十分出众,看上去就跟天上的仙君下凡一般,更是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爱戴他。
能够被平民拥护爱戴是件好事,萧白泽算是白手起家,没有任何家族势力,背后只有太后撑腰。若是太后哪天想明白了,不愿再给他撑腰,反而转头扶植起自家亲戚,那萧白泽便真的无所依凭,只能被迫放弃皇位,或沦为阶下囚,或成为一缕亡魂。
但只要萧白泽在百姓中竖起威信,得天下百姓拥护爱戴,那时不消说太后了,连季相都不能耐他如何,纵然抓心挠肝的想除去他,也要先考虑百姓们允不允许。
由于外头地上多泥泞,患病的灾民又随处可见,萧白泽恐林桑青弄脏衣裳或染上什么病痛,便让她在客房中待着,没带她出来走动。
哀鸿遍野的景象正在逐渐消失,这座被洪水光顾过的小县城已经褪去了之前的惨淡,开始显现出生机,但路上的泥水一时半会干不了。
萧白泽放下帝王的身份与轻微洁癖,与魏虞一起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专心商讨接下来还需要做哪些事情。
途径棵大树附近,一位约摸三四岁的孩童突然从他身边跑过,小脚丫不留神踩进泥坑里,泥水顿时四下飞溅,有几滴沾到了萧白泽的脸颊上。
浑浊的泥水像虫子一般附着在脸上,冰凉恶寒,萧白泽的身子登时变得僵硬。
孩童自知闯祸了,他咬着指头怯生生看萧白泽一眼,连话都不敢说。
魏虞是个讲究人,他往日出门都着带手帕的,巧的是今儿个偏生忘了,望望身边葱翠的大树,他默默思忖能不能摘片树叶给萧白泽擦脸上的泥水。
萧白泽今儿个也没带手帕,他缓和片刻,正打算用衣袖擦拭脸庞,身后冷不丁传来道温柔话语,“我的手帕借给你,擦擦脸上的泥水吧。”
他稍稍回头,正撞进季二小姐顾盼生辉的眼眸中,她笑意盈盈,洁白的皓腕上搭着条芙蓉苏绣手帕,丝毫不因他是帝王而有何畏惧。
略思虑一瞬,萧白泽取下她腕上的手帕,随口问道:“二小姐还不回家?”
以温柔的眼神示意闯祸的孩子可以走了,莲步轻移,季二小姐走到箫白泽身旁,双手自然地叠放在小腹中间,嗓音若和风绵软,“父亲派人来催了几次,母亲亦说挂念我,但我还想再逗留几日。再过几日,等这里恢复安宁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