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他在承毓的哭声中手足无措,想尽办法去哄她,“哎呀我不要水果了,也不说你了,你快别哭了……”
承毓偏要哭给他看。
林桑青托着腮看的起劲,十分想让宫人们给她端一盘花生米过来——看戏和花生米最配了。她正想把这个想法付诸于实际,方御女怯懦的声音倏然响起,“如……如霜,我敬你一杯酒。”
她偏过头,只见方御女端着一杯酒站在淑妃面前,眸子里满是希冀。
杏仁一般的眼眸轻轻抬起,淑妃漫不经心地扫方御女一眼,挑起唇角慢吞吞道:“奇怪,今儿个刮的什么风,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敬酒,难道这是什么新兴起的规矩不成。”涂过凤仙花的指甲色彩鲜艳,她看也不看方御女,偏头冷冷道:“你敬的酒,我不喝。”
唔,可以说很不给方御女面子了。
方御女并没有生气,眼中的希冀之色被淑妃冷淡的态度冲散不少,她维持着如常的神色,语气显得略微失落,“如霜,我晓得你还在生我的气,当年全怪我贪吃,才没有及时把昭阳带出宫。这么多年来我也常常怨恨自己,甚至,甚至我有时会希望从绮月台跳下去的人是我,昭阳那样好的人应该长命百岁的。”
淑妃的嗓音浸着清冷,“你该埋怨自己的。”她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喉头滑动两下,眼底倏然泛起水雾,“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短暂的时间,能够让昭阳逃出皇宫,我也再三交代你要赶紧带昭阳离开,不能磨蹭,为何你偏生不听!方舒玉!”她重重唤她,“昭阳之所以会死全怪你!”
端着酒盏的手开始颤抖,方御女哽咽道:“如霜,我错了,我···我对不起昭阳,我也不对起你。我不知道该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但如霜,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我不想你和昭阳一样,一辈子都不理会我。”
提起酒壶倒酒,淑妃的情绪渐渐恢复平缓,“你犯下的是无法原谅的过错,这一点在昭阳从绮月台跳下去之后,你便应该知晓的。”
方御女闻言不语,有两行眼泪从她清澈干净的眼睛里流淌而出,像蜿蜒的溪水。
林桑青默默听着这对昔日好姐妹的谈话,心底颇为感慨。她晓得她们生分的原因,因为方御女贪吃水信玄饼,耽搁了时间,没有及时把昭阳带出宫,导致那位占尽天下宠爱的长公主命丧绮月台,自那以后,淑妃和方御女这对昔日的好姐妹便成了仇家。
从一些碎片以及萧白泽的只言片语中,林桑青隐隐发现,她如今栖身的这个壳子——尚书省宰相林轩的女儿林桑青,很有可能就是昔日的昭阳长公主。虽说她心底其实并不笃定——昭阳从那么高的绮月台上摔下去,怎么可能会存活?但是她又找不到可以摆脱怀疑的地方。
如果她真的是昭阳,倒是可以和她们相认,让那对昔日的好姐妹重修旧好,但是她不是昭阳,也不是真正的尚书省宰相的女儿,她不能也不该与她们相认。
深深叹一口气,林桑青抬手托腮,以置身事外的清醒态度规劝方御女和淑妃,“好端端的佳节盛宴,歌舞鼓乐声如此欢快,你们生什么气啊。常言说得好,人死不能复生,昭阳若是还存活于世,一定不愿见你们这对昔日的好姐妹成为仇家,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朝代也已经更迭过两次,照我说,你们别置气了,还是做回好姐妹吧。”
方御女抬袖擦拭眼泪,没有说什么,只是抽噎不止。娇小的身躯里散发出生人莫近的气息,淑妃斜睨林桑青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林桑青摸摸鼻子,“嘛,我就是随口劝一句,你们若是不愿听我便不说了,反正人活一世不过百八十年,到老去的那一日总有后悔的时候。”
饮尽刚倒的酒水,淑妃重重将酒盏抛到桌子上,挺直脊背离开大殿。
许是殿中太吵闹,又许是喝多了酒眼睛花了,林桑青觉得,淑妃离去的背影很寥落萧瑟,纵然她刻意挺直了脊背,可那道娇小的身躯中散发出的不是素日里孑孓冷傲气度,倒有几分孤冷。
唉。她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