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亦做足了表面功夫, 特意把林桑青叫到永宁宫,态度和蔼地劝解她道:“哀家晓得你和方御女关系好,但青青啊, 她到底是罪人, 还是个丧失理智的疯婆子,你处死她的做法十分明智,不偏不倚, 哀家很是欣赏你的处事方法。”
林桑青瞬时理解了太后的言外之意——太后特意强调了是她处死方御女的呢。她噙着端庄温雅的笑容向太后道谢,为了恶心太后,她特意眯着眼睛微笑, 这可是昭阳的招牌动作。
果然,太后的和蔼在看到她露出的笑容时骤然松懈。
当她离去之后, 太后仰躺在梨木椅子上,哂笑着和身边的巫安道:“你说,若昭阳那个小贱人恢复记忆, 晓得昔日的好姐妹一个一个死去,其中还有一人是死在她手底下的, 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巫安没有回答,她玩味笑道:“哀家真想亲眼看看,一定精彩得很。”
皇城里每日会发生许多事情, 身居高位者操心的大都是要紧的事, 似哪处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 这种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小事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之内。
譬如, 他们永远不会注意到, 在方御女被赐死没多久,那个来宫里谋差事的壮硕乡下木匠也辞工返乡了。
收到消息的当晚,林桑青从御膳房偷了一壶梨花酿,怕被大管家梨奈发现,她抱着酒壶躲进御花园的花丛中,也不拿酒杯,一个人就着酒壶痛快畅饮。
那颗因筹谋此事而多日不曾放下的心终于落回胸腔里,她朝着东南方举起酒壶,遥遥对着方御女的故居敬了敬。
她终于完成了对她的允诺。
淑妃死去那日,方御女跪地请求她帮她一个忙——想办法助她离宫,她想回老家。
那日她哭得眼睛都肿了,“青青,我知道这件事情太难办了,可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如霜死了,昭阳也死了,我再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往后在这里的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她向她坦白道:“你还记得那个到繁光宫修桌子的壮硕汉子吗,青青,他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哥入宫不是为了挣钱,他只是想离我近一些,能时常看到我,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娶妻,死守幼时和我的约定。青青,我不喜欢皇上,我喜欢的是表哥,求求你想想办法,帮我逃离这座牢笼一样的宫城吧。”
林桑青当时想,若她恢复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成为真正的昭阳长公主,应该也会选择帮方御女逃出皇宫——若是真为对方着想,不见得非要把她留在身边,送她去找寻幸福才是真正无私。
没有深入思索,她当即答应方御女的恳求。
嫔妃们一旦入了宫,除了身死,便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方御女假死,而后将她的尸体运送回老家,这是最合理也最不容易让人起疑心的方法。
可让方御女怎么“死”却是个难题。嫔妃不能自戕,这是重罪,死了之后会累及家人,到时候别说送方御女回老家了,可能连她爹和她娘都得给她陪葬。
思忖再三,她决定把自己推出来当枪使:她先是借故把方御女的娘辞退,让她回乡养老,接着让方御女拿这件事做文章,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方御女的演技很好,连她都差点以为她真的疯了。那插在她胸口的一剪刀是真的疼啊,可若是不这样做,怎么能达到效果,让方御女的罪行足够被处死呢。
其实,她大可以不这么拼,让方御女拿剪刀刺柔妃就好了,顺便还能解解恨。可那时事情可能会变得难处理,不受她控制。
因为这样一来,受害者就成了柔妃,她俨然成了不打紧的旁观者,没有权利提议该如何处置方御女。所以唯有从她身上下手,让她来挨那一剪刀,成为唯一的受害者,她才有说话的权利。
方御女是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太后以权谋私,把她变相软禁在宫里,可能就是报当年争吵的私怨,顺便,还有可能是因为她厌恶昭阳,顺便也厌恶和昭阳交好的方御女。如今她死了,太后不会大费周折的去查询她是怎样死的、葬于何处,只会觉得身心畅快。
一壶梨花酿进肚大半,林桑青已有了昏昏醉意,不过她的酒品很好,哪怕喝得再多,也能保持住表面上的清醒,给不明就里的人看见,还以为她千杯不醉呢。
那位风华绝代的帝王出现在面前时,她尚不清醒,顺着混沌迟缓的思绪去想,这个时辰箫白泽应当睡下了才是,怎么会出现在御花园,并恰巧找到她藏身的这处花丛呢。
所以,这一定是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人因不知而勇敢,她冲面前俊美的男子打个酒嗝,捂着跳动的左胸,扁嘴撒娇道:“阿泽,我这里难受。”
箫白泽似乎是生气了,她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略带恼意的话也一句接着一句,“伤口还没好就跑出来偷酒喝,自然难受。太医院的太医没交代过你,在伤口愈合之前不许喝酒吃辣么?你当自己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医术精湛赛过太医院的太医,连他们的话都不听吗?”
箫白泽很少这样训斥她的。
林桑青抽抽鼻子,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蹭进他温暖的胸膛中,“不是那种难受——”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