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孤儿,自小便被遗弃在毫无人情的云绘宗里,他甚至没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于他而言,血缘不过是一场未知的赌注,赌赢了是美满幸福,赌输了便是苦难桎梏。
很可惜,他属于后者。
不知不觉间,他便走到了郊外的神庙——这次剥离了云绘宗弟子的身份,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参拜诸神。
诸神陨落,战神归隐,世人皆拜云绘宗,因而这座神庙已冷冷清清,无人拜访。
四处蜘蛛结网,积着厚厚的灰尘,律玦没有打扫的工具,便轻轻用衣角大致地擦了擦神像,然后拿出自己珍藏得已经泛黄且勉强拼凑完好的神明像画册,对照着一一祭拜。
可是环顾一圈,却没见到战神像,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具毁成碎石的石台。
传闻当年战神勃然大怒,摧毁神像与人间决裂之事,似乎是真的,但总觉得这裂痕似是农作时的锄具造成,不知战神趁手的兵器会否如此接地气。
可这就是战神,他没敢怠慢,像对待其他神像一样,难得温柔地擦拭,突然他顿了顿,在一处不太显眼的角落,就着灰尘写下当时的心境,愿神明通晓其心意,托梦于他,指引归路。
离开前,律玦掏出身上的大部分干粮和银两,以供奉诸神,只留了些碎银好找家客栈过夜。
一阵风吹进庙堂,刚刚简单擦拭过的神像已焕然一新,唯有他留下的这句话没被吹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少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副对战神的敬仰令她不免动容——她有点开心,但更多的是难过。
回家路上,少煊拦下了准备收摊的糖人小贩,硬是多塞了几两银子,让人家给她做两个大大的糖人。
律玦见她从神庙出来便闷闷不乐,拿着个糖人又像个孩童模样,心里默默记下了。
“神明在上,祈愿少煊事事顺利平安。”
阴雨连绵几日,死气沉沉,连带着让人郁郁寡欢,难展笑颜。
虽说少煊决定不去封阳参加她曾经爱人的婚事,扫开不少律玦心底的阴霾,但他还尚被其他情绪所扰。
律玦坐在窗前,微微拉开窗户透过一丝缝隙,却没有任何阳光照进来,他默默松开手,阻隔开屋内和室外的空气。
他的目光垂落在另一只手握着的玉箫上,这是几日前少煊赠与自己的礼物,她总是能以各样的理由往自己这里塞点什么宝贝,他心里是感激的,只是情绪不愿外露。
她对自己的关切,他都能真真实实感受得到,可他却做了什么呢,怀疑或是猜忌,用她亲手交给自己的玉箫,打破两人之间保持距离的默契,越界对她绘梦,想要窥探她的秘密。
现在想来,律玦顿时觉得自己像一个白眼狼,踩在恩人的血肉上啃食残骸。
那晚,他不知道少煊是因为自己的玉箫声,还是醉了酒,才昏昏睡去——他没有成功进入她的梦境。
看着她那睡梦中毫不戒备的模样,他心软了,也后悔了。
尤其在那天后,她反而还要想尽办法安慰自己,甚至毫无保留地将她的底牌亮给自己,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他在灰暗的屋里又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思考,门外的敲门声突然闯入他的心绪。
“玦儿呀——躲在屋子里干嘛,还搞得这么黑。”
少煊只是象征性地敲了门,没等他回应便径自打开,看他屋里一副昏暗的样子,顺手就点了盏灯带进来。
“在下雨。”
少煊点了点头,他说得倒是事实,便没再多计较,抱着一个大包袱笑呵呵地坐到律玦对面。
“什么?”
还没等少煊开口,律玦便盯着她怀中的包袱发出了疑问。
“给你的!”
少煊兴致盎然地将那一大包袱摊开来,笑着给律玦展示。
“那天从马场回来,你那身玄衣就滚得脏兮兮的,我才发现你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男儿,天天穿得那么老成,清一色黑漆漆的衣服多难看,真不懂你什么审美。”
“穿习惯了。”
律玦只是看着她一件件在她自己身上比划,把每件衣服的特别之处尤其指出,像是款式呀,颜色呀,设计的巧思之类的,好像完全沉浸在了服饰世界里,不亦乐乎。
“怎么样,喜不喜欢?”
少煊展示完最后一件,终于又重新坐好,咕咚咕咚灌了口茶润润干嗓,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喜欢。”
律玦伸手随便摆弄了几下放在桌子上的五颜六色的精致服饰,都是他从未尝试过的样子,突然有些伤感,不知怎么就这样在她面前开了口。
“小时候被人欺负,若着玄衣,即便是染了血,也不会被发现挨了打,对谁都省了很多麻烦。”
少煊望着他,整间屋子只有微弱的烛光隐隐约约映着他的脸庞,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偏偏就觉得此刻的他如此孤独又无助,下意识便蹭地一下起身前倾,用双臂把他的脑袋够到自己的怀里,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头。
律玦突然觉得她的行为好笑,情绪的阴霾一扫而光,不由笑出了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