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年岁也大了,便熄了生子之心,只当自己命里无子。好在族里还有两个亲兄弟,那屋里各个膝下都有数个儿子,届时随便过继一个来养老便是。谁知……”
“谁知人心不足,那几个侄儿们公开放言,家产要,养老休想,这才将老人家的心伤了个彻底。那年来了个游方的道士替外祖父算了一卦,说他命中无子,若好好将女儿养大了,年迈后总能有个容身之处,百年后也能有碗饭,是以他这才想着将小姨母送去读书。”
居然是这样的,被逼无奈。
麦氏苦笑:“人人皆言我运气好,叫我记着外祖父的恩情。实则那些年我也不过七八岁,独自离家同小姨母在一处,过得也着实不如意得很。”
寄人篱下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清楚了。虽是亲外祖家,到底不是自己的家。
“更何况外祖父的两个兄弟早就将外祖父的家资视为囊中之物,如今见外祖父打定主意要将整副家产托付给外人,特别是我住进外祖家里开始陪着小姨母上学后,他们便慌了神,很是来大闹了几场,有好几次,甚至找了不三不四的人在路上堵我们。”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段杰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开始跳动,望着泪意涟涟的麦氏,无法想象那时年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真恨不能,倒回去那时的岁月,狠狠替妻子出一口恶气!
“那……后来呢?”段杰轻轻搭着麦氏的肩,安抚着问。
“后来外祖父雇了马车,又派了车夫按时按点的接送,又带上族人上那两家去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到底是些无能鼠辈,外祖父铁了心要同他们断绝关系,他们除了跪在地上哭,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能叫人如此决绝,想来当初行事是有多令人寒心。
“外祖父……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谁说不是呢?”麦氏渐渐止泪,“当年外祖父家穷得破瓦都没得半片,全靠着外祖父一人置下三进大宅。那些年,族中大大小小谁家没得过外祖父的恩惠?后来外祖父要卖房,那些所谓的族人更是半个屁都不敢放,可惜当时无人有那样的财力能整间买下,只得拆成砖块瓦片一件件零散卖了。你是没见过当时的盛况,那房顶的横梁木足有十丈长,十六根整整齐齐排在地上,馋得多少人口水直流!还有那多少人一辈子见都没见过的琉璃瓦,一片片摆在地上,我现在还记得那帮人明明恨得牙痒痒还要硬装出可怜样的狰狞扭曲模样,唉,只可惜那样漂亮的大屋,再也见不着啦。”
“哼,那帮人自以为拿捏住我外祖父一生无子的软肋,便能由着他们吃绝户。却也不想想,那个动荡年代独自闯荡出来的人心若真横下来,能有多硬!后来即便他们假惺惺来哭求愿意给外祖父养老,老人家也不稀罕了!据说当年拆屋的第一锤,便是老人家亲自拎着砸下的。”
光是听,段杰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有多解气,又有多,悲壮。
不想再去回忆这些不开心的往事,段杰问:“那你怎么说小妹婚事不顺,还与你有关?”
麦氏语气有些冷:“外祖父这一生最大的缺憾便是孩儿生了不少,偏偏只养活了三个女孩。我娘作为长女,自小见惯了人情冷暖,更是将儿子们看得眼珠子似的。再加上我家女孩儿又多,那便更是不值钱了,尤其是在这婚事上头,恨不能一口气都胡乱打发了事。”
“我大姐二姐都嫁得不甚如意,到了小妹这里,好容易挑了个殷实人家,却惹了旁人眼红。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跑去那家人跟前嚼舌根,说我家里有我这个读过书的女先生,可见家里的女孩儿主意都大着哩。我估摸着那人本想搅黄了这门亲,谁知那小伙子正要找个识字的,不仅不抗拒,还三番五次托媒人送信来给小妹。小妹又不识字,这不就被架起来了么?”
这真的是,不知该叫人说什么好了。
“头几次皆是大哥代为回信的,后来大哥有事离家数月,那头新的信又源源不断地来,总拖着不回也不好,娘便叫二哥代回了。这字迹明显不一样,可不就马上露馅了。”
这……这都叫什么事啊!
段杰艰难道:“岳母不识字,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也算是……无心之过……”
到底是自己亲娘,麦氏还能说甚,只叹:“小妹是个心气强的,既那头嫌弃她,她也闹着要退亲。村子里风言风语的,我便索性叫她来我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只是毕竟年轻小姑娘,再如何坚强,心里怎能不苦?从前多爱美的一个小丫头呀,今儿你瞧,整个人灰扑扑的不说,脸上连笑都少了。”
段杰道:“小妹这个年纪,正是将脸面瞧得比性命还大的时候。叫我说,那信虽不是小妹亲笔写的,但信上的话定是小妹说的吧?不过是舅兄执笔将小妹所思所想落笔成字而已,实算不得欺骗什么人的感情。这两人既能传书不断,说明那小伙子对小妹还是满意的,好好一门亲事若就这么断了,也着实可惜。”
说到这里,麦氏恨恨道:“兜兜转转,到底是遂了那碎嘴婆子的愿,若这门亲事当真黄了,我定要将那乱嚼舌头的人抓出来,叫她知道知道我麦家的女儿主意究竟有多大!”
安抚了一番燥怒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