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辞在诗会上说完这一席话，在座个人都是神态各异。
这话说得实在霸气，我们女人可以制定自己的规矩。
但是，真的可以吗？
其他人不由怯怯然，还有不以为意的。女子认为好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掌权的还是男子。
一日女子的诗文不能被男子承认，一日就不登大雅之堂。
其中，郑萧受到的冲击可谓最大。
她可以说是个很叛逆的女孩子了。从小，因为家里没有生出男孩儿，娘亲被祖母苛责，她自己就想办法证明，男孩行，女孩儿也行!
于是，她就拿着自己的零花钱，置办了一身男孩的衣物，女扮男装，跑去和男孩儿一起上学。
男子需要学的，她都学。
君子六艺，她也样样精通。书院里的骑射比赛，她也是可以拔得前三甲的。
一直到她及笄，很多同窗都不知道她是女子。
但她毕竟无法科举，等到了嫁人的年纪，家里人终于不能纵容她胡闹了。
她该许亲了。
到她退学的那天，穿回了自己女儿家的衣物，竟然觉得不自在极了。
学院里玩得好的几个同窗，看到她之后俱都是惊讶不已，而她终于可以说出那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此事一出，立马在雁关流传开来。
大家都是知道了，郑家那个小丫头郑潇，原来就是书院里的郑萧。
怪不得那郑萧那么神秘，成绩好，但从来不邀请别人去她家做客，也不和其他人出去游玩宴饮。
一切都有了答案，因为她是一女子。
女子也能在书院拔的头筹?
大家都是不可思议。
这一小小女子，居然力压书院诸多男子。当即，就有平时成绩不如她的人不服气，要求先生取消她的成绩。
但到底，站在她这边的人更多，她的才女之名也是响彻雁关。
她的先生确实是一大儒，他感慨她的向学之心，知道她是女子，仍然愿意教她。
她也对自己颇为自得。
而今天，她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般。她一直以来都被视为女子的骄傲，因为以一女子之躯，竟然能跻身男儿之列。
可是今天，在场的两个人让她意识到了。原来她这样的自得，是摒弃自身身份，对于男子的拜服。
而她洋洋得意的，其实是其他女子都不如她的特别。
这让她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浑身都战栗起来。
文辞起身行李道：“郑才女，你当然可以做男子装束，怎么样穿舒服是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自己能够明白，你做这身打扮，是为了舒服，还是自得于自己可以跻身男儿之列，和在场女娇娘有所不同。”
郑萧眨了眨眼，她看了眼文辞的装束。
据说文辞是跟着镖队等人，一路走一路杀过来的。她穿得是窄袖上衣，胳膊上还缠着丝带，以便灵活，打起架来不至于缠手缠脚。
而她下半身，则是穿了裙子，只是里面穿了裤子。
她的发髻虽干练简洁，可也能看出是一女子。
可她虽然是一女子，却没有人敢轻视她。因为她的文韬武略，让她可以挺直腰杆。
明明她以往都是被人追捧艳羡的，此刻却觉得文辞这样，也很好。
文辞能看出来，郑萧其实也有些痛苦迷茫，她似乎被她们说动，但她一直以来形成的观念还没有那么快可以改掉。
文辞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听说郑才女骑射功夫很好，改天我们也切磋一下?”
“我……”郑萧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被人那样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她其实脑子还有点儿懵，不太想和眼前之人说话。
可是她的眼神又很真诚，不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样子。
“是我刚才冒犯了，”文辞叹气，“我想向郑姐姐道歉。”
也是刚刚的气氛烘托到了那里，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但其实她知道，郑萧已经做得够多了。
没有谁能够做到完美。
“郑才女能够想到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其实也已经很难得了。”文辞由衷道。
她有这个条件，于是她就在窗户上打开了一个洞，出去看看。
跟很多意识到了不对，但只能自怨自艾的人相比，她已经迈出了第一部。
就像她不能指责她的学生为什么不来上课，而是要嫁人一样。她也没有资格指责郑萧。
这个世界已经对女生很不公平了，她如果还要划分派别，在这里内斗，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和郑萧道歉。
虽然她说的话文辞不爱听，也指出了一些不妥，可是文辞也要承认，这一切也不全是她的错。
是她们生活环境造成的这一切，她无力改变这一切，却来怪罪其中的一个个个体吗？
刚刚文辞跟她横眉冷竖的时候，郑萧没有觉得委屈。
现在文辞跟她行礼道歉，她反而泪涌上心头了。
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藏好自己女孩子的身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