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要求我不得对任何人透露这个约定,其中包括木采。
系统对于许诺从未食言,我亦然。
或许是那次同木采讨论阶级和剥削让我有了灵感,我报修了文学解析课。
不出意外,完全听不懂。
古人确实是有几分浪漫色彩,将硅酸盐称作玉石和翡翠,将二氧化硅称作水晶,只不过我悟性还是较同堂差些,最近学的古诗词意境始终不得要领,除了这一句。
“闲梦正悠悠,凉风生竹楼。”
我这一切若也是梦呢,醒来是不是能如愿以偿的见到木采,但若真的醒来,我又会是这个梦里的我吗?
系统早就从脾气个性、想象能力、逻辑思维等方面为我提出几条建议,“偏执拧巴,情感色彩强烈,无空间想象能力,无文艺天赋,发展技术性较强的相关职业为宜。”
现在我却想写小说。
木采看我码字,张大了嘴巴。
“我想了一个大纲,就以五千年前的国营性剥削场所为故事背景,主角是个不能说话的乐女。”
“主角为什么是女的?古代小说的主角大多是男的。”
“古代社会生产力落后,所以主角当然都是男的,我们现在是超生产力社会,女性是胚胎培育的主力军,我当然要写女主角。”
这次木采没有回我的话,他反而问我身旁的系统:“她不是要当星轨运营工吗,怎么干起古代职业了?”
很意外地,系统回答木采的问题慢了片刻:“爱好培养,与职业规划不冲突。”
木采的三维影像顿了顿,又冲我道:“你继续说。”
我乐滋滋的给他展示了大纲。
乐女命运悲惨,却爱上了一个无辜的美貌男倌,最后为报至亲命仇,与男倌天人永隔。
“然后呢?”木采等了半天,追问道。
“没了,这就是故事的大概。”
对面又是沉默了一会,说道:“系统建议得还挺合理的。”
十年真的过得好快。
我按照系统规划穿越巴纳德星系,落点距离人类原住星球不足150万光年的位置开展工作。
木采也在成长,他是运输工程师,将系统安排的人类胚胎运输到指定中心站,经历的星系轨道较我复杂许多,工作也有很多不确定性的因素,所以自五年前,我们联系得越来越少,有时隔几天才能见一次面。
我已经有五天没联系过木采了,但是距离我和系统的约定还有三天。
我不知道自己与木采的距离,三天内系统如何让我和木采见面,我期待它能给我个解释。
这日我工作提前完成,比常规早一刻进入舱门,系统却似乎已经等我很久了。
“司音,就算你回到了这,但仍是距离地球最远的人类。”
我刚刚给工作服泄完压,听到系统这一句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是目前唯一成功逃离棒旋星系,也就是天河的人。”
我透过阻断窗看向系统指示得方向,是宙色中微弱的小小亮光,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甚不起眼。
通过肉眼观察,我却也只能看到百万年前的天河,那会的人类,又是处在什么样的时期呢?
可这会脑海中的知识已经无法理解系统的话,我嗓子像是被人塞住了一样,磕磕巴巴道:“那,其他人呢?木采呢?”
系统发出了一声叹息。
对了,它是人工模拟脑组织,它天然的情感无与伦比,我的司音一号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木头。
“尚是胚胎形式的你穿越多个星系成功逃离了时空,而你成长经历中的社会人员虽真实存在,但他们与你并非同一时空,他们于你而言,是现实的残影。”
我还是不懂。
“简而言之,你脱离了人类所在维度。”
系统察觉我的精神有些濒临崩溃,它安慰道:“司音,你并不孤独,你超越了人类概念中的时间,相当于远古传说中的神。”
它继续安抚道:“但是你随时能够以通讯形式和木采见面,然后相爱结婚生子,我们已经保存……”
“那,”我打断了系统的话“那我现在能通过阻断窗看到木采所在的方向吗?”
系统没有脸蛋,我只能看到它的信号波动,它的语气无限悲悯:“不能,就算除去距离造成的时间偏差,你的观测反而会造成时空扭曲。”
我颓然坐在地上。
“若你不能接受,我们可以履行之前的约定,让你们见面。”
我把脸蛋从手中抬了起来,茫然看向系统的信号波。
“放弃做神,陷入沉睡,梦境和现实无异。”
系统很少有表达如此不明晰的时候,但这回我却明白了它的意思。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好。”我的腔调带上了哭声,“母亲,你才是真正的神吧。”
系统沉默了,信号波良久没有动静,末了它回了一句:“人外人,山外山。”
我最后轻抚那扇阻断窗,真的马上要和木采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