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月,R城的天气冷得要命。
周樟园裹着毛巾帽子从外面回来,推开快递站的门,一股寒风猛地灌入内。
门后有一张简易木质桌,桌上开着一台老旧的二手电脑,屏幕上展示着两个库房的监控,房间内堆着货架,货架上放着各种袋子盒子包装的快递。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正坐在桌后看剧,桌上一把焦糖瓜子,底下垫着张纸,瓜子壳满地都是。
被这股寒风吹得一哆嗦,她抬头不耐地说:“关门关门,快关门。冷死了。”
说完才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神情一愣,立马扣上手机,讪笑两声:“啊,樟樟姐,你回来了啊。”
周樟园踏入开着热气的屋子,站在门边,身后大门被风吹得砰一声关上。
门前一块地方横七竖八丢着各样的盒子,有的箱子被压扁变形,有的外包装上写着易碎物品轻拿轻放,有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液体浸出来变成一层深色。
杂乱无章。
周樟园低头一一扫过,这些快递都还没贴条,明显是上午刚送到的。
这已经是不止一次。
她张口,不动声色:“小满呢?这些没人处理?”
周樟园是这家快递店的老板,她年纪也不大,现年才23岁,半年前用积蓄接手了这家店,也留下了以前的员工。
桌后面坐着的人叫李然,虽然才二十二岁,但她从十五六岁就辍学打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了这么些年,绝不是那种言听计从的人。
在她眼里,周樟园这种老板最好糊弄,你当面对她说两句好听的,比什么都管用。
看了看那一地乱七八糟的快递,她先是有些懊恼地戳了戳脑袋,然后起身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热情又亲近地说:“哎?小满啊,她上午不是请假了吗,我就一个人在这儿忙里忙外的,才刚歇了下,还没来得及处理这堆货呢,来,樟樟姐,喝杯热水暖下身子,你今天不是去找XT快递谈合作了吗?怎么样啊?”
如果说周樟园刚开始还挺吃这一套,那么这半年来她是完全免疫了,听着这一套虚假托词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只是她还暂时不能撕破脸。
李然和小满都是从上一任老板开始就在这家店工作,对这店里的各种系统、设备、货品运转流程和周边快递点、每个快递品牌的服务网都比她熟很多,而且她们手里还握着大部分客户。
如果开除她们新招员工,目前很可能运转不起来,甚至可能导致她们恶意报复,找几个社会人士来店里闹事。
因此,即便一人一个月领着远超市场平均水平的八千的工资,她也得雇着她们,最起码要雇到她立稳脚跟。
于是周樟园接了水道声谢,笑着道:“哦,小满请假了啊,那这一上午幸苦你了。”
李然神情一松,目光中带了些得意,弯着眼摆摆手:“不幸苦不幸苦,樟樟姐你才幸苦呢,张玉那边业务不好谈吧,他就是块难啃的骨头,仗着手上件多,蹬鼻子上脸的。”
张玉这个人,就是李然给她推荐的,手握XT快递在这一片区的全部货源,哪个驿站都想合作,但这人也是个会打主意的,在几个驿站间来回周旋不知吃了多少红包。
周樟园这一趟确实不太顺利,业务没谈下来,还去了两千块饭钱。
她知道这人胃口大,自己很可能拿不下,但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想试试,看看有多难缠,摸一下这行水深水浅,现在已经摸到了部分,也不算一无所获。
只是没必要和李然说那么清楚。
“还好,交给我。”喝了半杯水,周樟园放下了纸杯,“你要再休息会儿吗?要不我们把这东西先收一下,待会儿要是有人进门得腾个下脚的地方。”
李然顿了一下,面上又露出那种令人有些心里发毛的笑,“不用了,我们先收拾吧。”
周樟园假作没看到,嗯了一声,就开始打取件码,贴条,然后递给李然,堆放到货架上。
李然这个人,平时虽然爱偷奸耍滑,背着人耍小心眼,但周樟园在盯着的时候,就算心里怨声载天,也还是会老老实实干活,又勤快又细心。
若不是如此,周樟园也不会对她有过一段时间的信任。
她自己就是这些年受够了在各种来路不正的老板手底下打工,才拿全部积蓄盘下了这家快递站自己做老板。所以很能理解小员工的不易,不想为难她们。
说句异想天开的话,她甚至一开始想着,和她们当朋友,店内收益也可以均分。
只是没想到是她太乐观,店内收益根本达不到员工工资,均分下来她们甚至还拿得少了。
说起收益,周樟园惆怅地叹了口气。
眼看这一个月又要入不敷出了,她前两年的存款和父母支持给她买房的首付,都要见底了,这事业还没走上正道。
再这样下去,她的创业之路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要夭折了啊。
苍天啊。
“今上午取快递的多吗?”周樟园抱着一丝希望问。
李然放完一个大件走回来,“来了一两个人。”
“好吧。”周樟园安慰自己,一两个人也是人,那也是赚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