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丁氏还记得长根母子侮辱的话语,不肯接母子们拜年的话,一阵北风从敞开的院门进来,冰寒直入骨头,郑丁氏打个寒噤,看到对面长根在风雪里露出清晰容貌,雪迷离里的皱纹一根比一根深刻。
也就几个月没见,长根母子来闹两回,前年一回去年一回,前年被元秀惩治,去年被甄氏扭送衙门,郑长根仿佛老了二十岁,眼角也有沉重的憔悴。
郑丁氏忽然很想和他们聊聊,问问这对母子经历了什么,如果留根中举就害怕的话,他们也就不会来闹,不正是留根中举露名头,郑长根母子怕多分家产,特意跑来新集闹事。
让他们改变一定是个有趣的原因。
郑丁氏想到这里又看到母子手中礼物,把她吃了一惊,四只鸡四只鹅,长根背着一方猪肉,怀里抱着一坛酒,这总有好几两银子。
对于郑丁氏、长根母子这样的人家来说,年礼不过几百钱,这超过十倍的价值,让郑丁氏更想知道这对母子遇到什么。
把门闩一丢,郑丁氏转身就走,大门开着呢,你要进来就进,不进就算。
郑掌柜的走出房门:“啊呀,厨房里烧着菜,你让我等着吃,开个门这么久?”
郑长根走进来和他四目相对,郑掌柜的怒不可遏,半年前他为留根往长根母子面前要钱还历历在目,郑掌柜的飞扑过去就要打人:“不孝的畜生你还敢来!”
郑长根往旁边躲,比刚才躲郑丁氏时急,背着的一方猪肉抱着的一坛子酒让他重心不稳,往侧边一倒在雪地里,怀里酒不肯松手:“爹啊,八两银子一坛,你等我放下来再打。”
在厨房里端菜的郑丁氏手头一滞,这带的是份重礼啊,她板着脸,把过年前做好的年菜重新又蒸一大笼。
灶里滚着水,灶下添把柴,年菜在蒸笼里到时候端出就能吃。
长根娘在北风里哆嗦:“我们拜年来的啊,我们拜年来的......”郑丁氏面无友情端着年菜走过院子,冷淡道:“开着院门闹像什么样子,邻居们知道要笑,进来说!”
郑丁氏的爹走出来,也道:“进来说。”他把院门关上也进来。
这顿饭郑丁氏吃的痛快极了,郑家族长在护国公府吃酒,那天元秀请客,书房里是王世子郡王,园子里是世子妃郡王妃,元老太爷想到郑掌柜的在京里,让元连请亲家,没有丢下族长的道理,郑家族长沾光在护国公府吃了一顿,看了半天大戏,美的脚下生云彩,每步都飘。
郑家族长和郑掌柜的在码头分手,一个回家,一个直奔南边为慧姐进货。
族长到家就往长者、有钱的兄弟们面前坐上一坐,去年的河工苦差归了郑长根,不许出钱只能出人,郑长根是个坐柜台搬货的身子,长途跋涉进货也没有经过,大部分货由郑掌柜的进好,冬天两个月河工他感觉少了半条性命。
河工离的不远,长根娘送吃食衣物给儿子,母子抱头大哭一场,长根娘转回跪在族长面前救他帮忙,族长才淡淡说一句:“这让我怎么办呢?族里说你们不敬秀才,就是眼里没有祖宗,留根中了,京里官学留他吃留他住白教他读书,祖宗托梦也说荣耀,地底下城隍如今也请祖宗吃酒,可你们却只想打断留根读书,祖宗发了脾气,今年老太爷们病倒两个,就是你们害的,不信你们自己去病床前面问问,看老太爷们怎么说。”
长根娘知道后半段是鬼话,根源在前半段郑留根中举上面,她回家哭了好几天,总不能眼看着长根有冻死累死的可能,决定向留根母子服输,一旦想通要服输,就觉得服输最有道理,留根要当官老爷,长根这一房这辈子也比不上。
母子们大出血,带着十数两的礼物雇车过来,运河冻上,走道儿开始艰难,郑丁氏见到母子们狼狈,除去本身的劳累,面上冻出青紫,着实的不好看。
吃了几杯酒缓和过来,郑长根给郑丁氏和郑掌柜的叩头赔罪,郑掌柜的到底把儿子打了,出一出他曾向老子挥拳的恶气,长根娘泼辣凶悍一概收起,垂首抹泪不敢言语。
路远天黑走不了,郑丁氏留他们在伙计房里睡下,自己在郑留根房间挑亮烛火,向着账本上记数字。
她认字不多,也就简单记账。
自从长根母子来闹,郑丁氏生气之余,每天的账目里抽出钱写在慧姐零用名下,暗暗的为留根存钱。
这个善良的女人以前没想过分家产的事情,长根留根两兄弟不应该平分吗?
自从长根母子来闹,郑丁氏就悄悄为儿子攒钱,最正大光明的名头,慧姐在京里需要时时送零用去。你说慧姐有个大店铺,那是她自家挣的,婆家难道不送零用钱?
“留根娘,”郑掌柜的在隔壁喊。
这位今天也痛快之极,儿子打老子的事情让他窝气直到今天,今天大出气,儿子还是儿子,老子还是老子,留根要当官,长根年长也只能放老实。
向走进的郑丁氏乐乐呵呵:“慧姐大店铺呵呵,过年前送一千斤海味不顶事儿,一个半天就卖光,出了正月我帮你们把货物进好,我就往南边儿去,贺东家开口就是十万斤,我得帮他到海边盯着,在渔船上盯着,不能让别的商人把好货截走。”
郑丁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