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方书记捧着茶杯笑眯眯地出来。
赵四胜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脏落了地,不等庄呈郢问好,急急忙忙凑上去套近乎,“方书记您老人家还记得我吗?我是赵四胜啊,前几年您下乡视察,还在我家吃了一顿贴饼子呢!”
方书记每年都会让人送东西给老赵家,早就把赵四胜和他媳妇摸得透透的了,他让妮儿去泡茶,热情地跟赵四胜说话。
很快,妮儿便端了一个茶碟过来,上面放着三碗茶,她把第一杯茶端给赵四胜,第二杯端到了庄呈郢的面前,第三杯才端给夏迎。
女孩已经抽条了,相貌柔美,气质温和,半眯起月牙般的眸子冲庄呈郢笑了笑,这一幕落在夏迎眼里,其实并没有别的异样感觉,尤其是当她和庄呈郢坦诚相待以后。
夏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茶,顺便看戏。
客气话说完,赵四胜吞了口茶,这才扭扭捏捏地吐露正事。
“方书记啊,本来是不打算用这件小事麻烦您老人家的,可娃犯了错,事关娃能不能读书的大事,咱们做爹妈的,没法子啊!”赵四胜懊恼地叹气,“方书记,您千万救救我家福妞啊!”
话说到这里,赵四胜表情立马变了,脸色发苦,神色悲戚,苦苦祈求,就差跪下来抱方书记大腿了!
夏迎瞄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赵四胜在家里一直怂,怕他媳妇张桂英怕得要死,这几年福妞大了,张桂英当着女儿的面偶尔给赵四胜一点面子,这让他腰杆子直了起来。
反正夏迎每回回乡,遇上老赵家一家人,都觉得赵四胜姿态变高了。
这边方书记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点哭笑不得。
说实话福妞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好话到了赔礼到了,并不是不能调解,只不过就缺一个中间说话的人而已。
方书记如果愿意当这个中间人,事情不难解决,但方书记有自己的考虑,他得给这对夫妻一个教训。
“这事儿啊……”方书记沉默了半晌,把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叹了口气说:“赵老哥啊,你闺女这事儿恐怕不好整啊。”
这话一出,赵四胜立马就慌了,他左右看了看,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个灰布包着的小布包硬要塞给方书记。
“方书记这是我和娃她娘的一点小心意……”
这是□□裸的行贿啊!
方书记一下子懵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急的直摆手,斥责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四胜一副我懂的样子,讪笑道:“方书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赵老弟,你这就没什么意思了。”方书记叹息道:“我坐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你们解决问题的,你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用!”
赵四胜本想继续塞,可一见方书记神情凝重认真的样子,只好讪讪地把布包收进了怀里。
不是说他不懂人情世故,纯粹是因为他心里的确也不舍得把这二十块钱给人,既然方书记不要,那他乐得省钱了。
夏迎正在喝茶。
忽然耳畔呼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庄呈郢微微偏头,压低声音对她说:“今晚学校操场要放电影,一起去吧。”
经他提醒,夏迎忽然想起来,是有这回事,学校难得组织一次看电影,所有人坐在操场上,面前是一块大白布,用那种老式的放映机放,虽然多为抗战片,可在枯燥乏味的学习之余,别有一番乐趣。
夏迎穿到这个世界好几年了,都快要忘了电影是啥样的了!
夏迎一下子不淡定了,登时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就回学校。
方书记愿意帮这个忙,不是看在赵四胜的面子上,而是考虑到福妞的未来,年纪轻轻的不读书,总不能跟着一群大老粗去放牛割草吧!
得了方书记的允诺,赵四胜满心欢喜,后面方书记还有事,不便多留人,赵四胜喜滋滋地去搭公交去了,准备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桂英。
赵四胜临走前假模假样地叮嘱了庄呈郢几句,告诫他要好好学习,不要乱花钱。
叮嘱完这些,赵四胜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去了下坝子生产大队,彼时天色渐暗,天边落霞灿烂,少年侧脸映着红光,夏迎站在他的身侧,发顶只能抵到他的耳垂,不知不觉庄呈郢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了。
时间还早,几个老师在操场上准备电影放映,搭架子铺白布。
陆陆续续有人搬着长板凳去操场占位置,春宝催了两句,可眼见这俩人你侬我侬的样子,便嫌弃地先跑了。
全校三个年级一共十九个班,分布在操场的各个角落,所幸三班的位置比较好,比较靠近中间,夏迎坐在老旧的长板凳上,眼前是架起来的巨大的白布,一台放映机投着明亮的光。
这一幕仿佛一部充满了历史沉淀感的老电影,渐渐在眼前拉开了序幕。
左边春宝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右边庄呈郢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眼睛紧紧盯着白布,目不斜视。
夏迎能看出来庄呈郢藏在眸底的好奇,毕竟看电影这种事于他们来说是第一回。
电影是黑白的,但身旁坐着的少年却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