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细雨如烟似雾,从一大早便开始时断时续地下着,水汽蒸腾,万古长青的树木的姿影朦胧,越发显得苍翠欲滴。
仿佛是为这一天量身定制似的,积郁的云盘绕于洛神山公墓的上空,渐渐地,融合为极度饱和的阴冷白色。少女撑着素色调的雨伞,踏着潮湿的地面,脚步轻微,洁白的鞋仍不可避免地被趟起的雨水染上几滴斑点。
她小心地与旁边面无表情的路人保持着礼貌距离,走到一块花岗石的墓碑前,将雨伞放在地上,细嫩的玉手极尽小心地拂去碑前枯黄的落叶,放上一束白菊,全然不顾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自己身上,那一头被淋湿的直长发愈发的乌黑而亮丽。
“沁沁,怎么不打伞了,别冻着。”一个中年女人走到她旁边,高高的颧骨暗示着她强势的性格,而此时,她脸上的心疼与沉重盖过了往日的严厉。
这是吕沁儿留学以来,第二次请假回国,这次,也是为了外祖母。
黑发的少女轻轻地摇摇头,神色严肃。她清楚地记得,外祖母生前教导过她一个女孩应有的礼节,如果她这么快就淡忘,该会多么对不起外祖母啊。
“别鞠躬了,赶紧把伞打上吧,到时候回到国外该病倒了,缺的那些课谁给你补啊?”这略显不耐的语气,无论何时都侧重于学业的话语,一定是父亲吕律说出来的。
当年,退伍老兵吕生岚,结识了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知识分子,曲袤之。两人一个是无产阶级,另一个则是资本家出身,竟然出乎意料地聊得来,而且分别有一子一女,都有着不错的学历,双方也没什么意见,就这样略显草率地结了婚,有了吕沁儿。
然而自外公心脏病离世后,两家就成了一种水火难容的概念。外祖母叶秋香信教,又因是贵族后人,生活中难免夹杂着一些道德礼教的规矩,曲袤之生前虽有所提及,可是这些“规矩”在吕沁儿的祖父的眼里,终究还是变成了“贱毛病”。因为孤寡独居,吕沁儿和母亲每逢假日都会去看望外祖母,并住很长时间,每次回来,父亲都会指责说,女儿跟着外祖母学了很多“毛病”。
所以,多年过去,父亲一直对外祖母持有隐隐地厌恶,最多也只是过年去吃顿饭,坐一会儿便以工作为由离开。如今,外祖母终于离世,他也不曾改变过自己的态度,这一点,妻子曲薇也无能为力。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站一会儿就走。”吕沁儿道。
“你自己去机场,不用我们送你?”
“不用了。”
“那行吧,把伞打上,千万别淋感冒了哈!”
父母打着雨伞,渐渐消失在墓园的尽头。吕沁儿从口袋里拿出那几张发黄褶皱的信纸,在雨水击打伞面的滴答声中,再一次重温那令人感动、令人叹息的跨国爱情,科格勃军官和没落贵族少女,很难想象,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自从梦到外祖母之后,迷信的她一直惦记着这个奇异的梦境,上网调查后得知,若在恋爱中梦见已故的亲人告诫自己,那么或许该结束这段恋情。
外祖母和伊万的爱情,在双方国家的尊严面前,是那样的不值一提;她和莱昂纳多的感情,在他无数的情史面前,又是那样的脆弱易碎。
或许她的家族代代就与异国人无姻缘吧……
距上次分手,也有几个月过去了,她亲眼见到莱昂纳多搂着其他的女孩子从身边擦肩而过,可是她自己却迟迟走不出来,每一次见到他和别的女孩亲近,这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就会不断加深,不断地叠加,让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外婆,我真的不明白,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可是我就是……我就是忘不掉他啊!”
为什么外婆和自己都这么悲情呢?她面对外祖母的墓碑,颤抖地诉说着,濡湿的空气吸入肺腑,一股酸痛感涌上鼻腔,她便发出了剧烈的仿佛要被勒死一般的抽泣声。
恰在这时,她手里的信纸掉了下来,缓缓地飘落到水洼上,雨水瞬间蔓延了进去,将信纸浸湿,穿透,可以看见变得透明的信纸背面,竟然出现了隐隐约约一行字。
难道是外祖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吗?
她不由地感到惊奇,连忙将那张浸湿一半的纸从水中拾起来。
只见那工整而美观的字迹,在雨水的浸泡后,已经略微模糊,但是还可以勉强看懂:
“沁沁,外婆还有一事想要告诉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大概十年前,我曾带回来一个俊俏的外国男孩,他和你仿佛年纪,有着和伊万一样的淡金色头发和蔚蓝色眼睛。看到这里,你或许已经猜到了吧……”
读到这里,吕沁儿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鼓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心中的确已经诞生出了一个大胆且有理有据的猜想,但是,但是她不敢相信!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告诉他是……”她一边颤抖着自言自语,一边紧张又兴奋地往下读。
“没错,就是那个叫安德烈的男孩,更确切地说,他是安德烈·扎伊采夫。当在界河边发现他的时候,我也一度认为自己疯了,但是通过那张面孔,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就是伊万·扎伊采夫的孙子,我初恋的亲孙子!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不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