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子在月色下奔跑。
她没有穿鞋,脚上的白袜子很快就在水泥地上变得脏兮兮。她在陌生的街道上乱窜,路过几户人家时,听到那些看门护院的狗被惊醒时发出狂吠。
好羡慕啊。
她想。
东山亚子是四天前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又或者说是陌生的世界。仅仅第一瞬间的失重,眼前的景色就从满是血腥的小巷变成陌生的死胡同。
她第一反应是什么恶魔搞的鬼。于是蹲身向前,背靠死角,手里仍旧拿着作为武器的刀放于胸前防御。
她环顾,没有任何人影。却仍旧为着未知的铡刀降下前的沉默战战兢兢——民间的恶魔猎人不比公安。想要赚钱,就得更豁得出命。
但是东山亚子惜命得不得行。
她吓得不敢动弹。
即使是被强迫着当了恶魔猎人,东山亚子仍旧渴望活着。
她蹲在小巷直到天黑,直到确定这起事件确实是某种偶然因素,而不是恶魔又一次戏弄猎物的玩笑。
她张望巷口,只看见空无一人的街道,终于后知后觉为自己逃出那地狱而欢呼。
原地激动没多久,肚子就叫了起来,告诉她——你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没有恶魔的新世界不仅代表着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丧命,也代表着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是租不到房子买不到东西吃的。
于是东山亚子过了一段较为凄惨的流浪生活。
她没有丰富的流浪经历。在过往十五年的经历里,只有类似于如何在手里只有一千三百日元的情况下过完一个月,又或者如何在和恶魔战斗的时候划水保命这种技能点被东山亚子练得炉火纯青。
在三天里她苦不堪言。
无时无刻存在的巨大焦虑压垮了亚子的神经。
第一天她尝试找出自己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
第二天她尝试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第三天,她开始吃公园草丛里的灌木。她在自己的初始地呜呜哭泣,躲在小孩子玩的滑滑梯缝隙中,不间断地祈求谁能拯救自己。
第四天的夜晚。黑头发的男人发现了狼狈的亚子。
他蹲在光亮处,朝着缩在黑暗的亚子伸出手。那手上虎口处满是茧,手指修长,手腕处动脉鼓动,是一双好看的人类的手。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问。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东山亚子过去从没有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她那纤细的神经在这一刻起松懈了一瞬。她一向喜欢待在狭窄又黑暗的地方,那会有种被拥抱的错觉。因为在过往的十几年中,亚子得到的太少。
她不被允许读书,只需要消磨青春与未来去供养大哥的仕途,从记事起就在赚钱,可那些货币却从没有一丝一毫花费在她自己身上。
亚子想,这或许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而现在,煎熬的地狱里出现一抹蛛丝。蛛丝问她有没有事。亚子很想大声哀嚎,她就像被关住五百年的魔神到最后终于被放出来一样,满心满眼都是愤世嫉俗,不同的是她沉默半晌,最后却只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表述自己还不错。
如果没有肚子叫,那这个谎言就更完美了。
东山亚子爬了出来。
男人把她带回了家。
男人说他没有想到都市传闻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东山亚子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好附和着哂笑。
他带着亚子往警局走去,说女生一个人这么晚在外面不安全,又把手里的的零食递给亚子。那是一个用面饼做成鱼形状的糕点,散发着热气,夹馅是红豆。亚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一边道谢一边把手指都舔干净。
月色真温柔啊。
东山亚子能看到男人望向远方时那种成熟与独有的疏离。他耐心地听完自己为了不去警局撒出的蹩脚谎言。那双深黑的眼里是包容。
他们对视了三秒。
男人眼里出现了怔神。亚子几乎想要留在这个世界再也不回去了。但是借着月色,那点包容与温柔也如同今夜的月色一般消散了。他伸出手,有些粗暴地扯住亚子的手臂,带着她踉踉跄跄往家里走。
远处路灯下,飞蛾在扑闪翅膀。
亚子望去,只看到年轮一般的圈在对方眼底深处盘旋。
我又搞砸了。
她想。
那点多愁善感很快被脚底的刺痛打散。
亚子看到自己现在惨兮兮的样子,皱着眉头又爬进滑滑梯的黑洞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暗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安慰。但是突然想到佐野真一郎就是在这里发现她的,她又赶忙爬了出来。
临近秋天,昼夜温差有点大,更别说亚子现在身上只是一套单衣单裤。她边走边低头环抱自己,保暖,又能逃避路人望过来的诧异眼神。
她最终缩到了不知名的灌木里。
四周的街道没有人影,亚子可以尽情在这里蜷缩起来。肾上腺素带来的作用消退。她又有点饿了。于是开始拔脸旁的嫩芽塞进嘴里,涩口,还带了点植物特有的苦与灰尘味。
就在东山亚子如同老牛一般艰难嚼着草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点动静。
刚开始她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