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醒来,醒来再睡着。这一晚上的梦都是断断续续不成篇章。
袁姮睁开眼,迷糊中发现陌生的床顶,扭过头,看见钟选因只穿一层里衣,散着头发,靠在床头翻书。相比去年,钟选因身量结实许多,侧颜也多了些肉,撑起皮肤,浮起血色。
“我这……”袁姮低头看看自己,也是只穿一层里衣,尴尬顿生。
“喜服层层叠叠的肯定睡不好,我就帮你脱了。”钟选因答得很坦然。
“谢……谢谢啊。”说着,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钟选因瞧她拧起来的眉毛,觉得实在有趣,便仍旧斜靠外侧床榻,完全没起身离开的自觉。
袁姮盯他许久,终于放弃,道:“你不出去吗?”
“不啊。”钟选因翻着书,时不时回看两眼,“怎么,你要出去?”
袁姮无语,索性别过头瘫成大字型,盯着床顶雕花发呆。
“悠悠方才过来叫你,备好今日要穿的衣服,都放在外间。”
“不着急。”袁姮摆摆手:“原本今日该进宫去谢恩,但瞧你坐在这里不紧不慢的样子,想来陛下便是生气也起不到我头上。”
“呵呵呵呵,”钟选因笑出了声,床也跟着轻轻震动,“此类虚礼,实在是无所谓。拜祠堂也都不急在一时。”
“你家,你说了算。”袁姮点头回他,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昨日想着婚后或许要过几天相敬如宾的羞涩日子,没想到第二天便破了功。以前多少还有几分“殿下”“大人”的客套,如今是连这点表面功夫也扯没了。
摸着摸着,发现一点不对,“我发髻也是你拆的?”那样复杂的髻,竟是一点也没剩下,长发铺了半床。
“是。”
袁姮抓抓头发,脑袋轻松,脖子舒服,只是鬓角处还能摸到些桂花头油残留。想起昨天上妆时的场景,梳头娘子可能倒了半瓶油在自己头上,才固定住填在里头的假发和层层叠叠的环绺。
钟选因又翻过两页书,瞧见上头内容,将其递到袁姮眼前。
“你在看发式?”袁姮惊讶。
“嗯。这个如何?”
“别看图样简单,这款可难做。又耗时,就是我们王府的熟手娘子也不好保证一定做得好。”
“这样啊。”钟选因点点头,收回手,又继续向后翻,一边翻一边聊起甘州风情:“……有汉人耕作,也有外族放牧,民风外放,女子装扮多是简单款式,还会包裹花色艳丽的头巾防风沙。”
袁姮听得有趣,心生向往:“定与京中风貌大为不同!”
钟选因听罢此言,立刻翻身下床,也不穿外袍,就只松垮地挂着里衣踩上鞋,招手示意袁姮一并下去。
“做什么?”袁姮不解。一坐起来看见自己的里衣,稍有点瑟缩,可瞧见对方正气坦然的样子,反觉得自己属实小气,便也掀开被子站到地下。
“跟我来。”钟选因几步上前打开暖阁里间的门,向外头书房走去。“钟秦入京时带了些记录甘凉等地民风的画册,拿去看。”说完回头,却不见书房里有袁姮身影,倒回两步,才看见她正将悠悠备好的衣裳一件件往身上套。
“不再继续赖床了?”
袁姮抬眼看看他,又重新低下头认真系短衫带子,道:“还是先洗漱吃点东西吧。我带来的物品都在正房里,眼下得回去收拾停当再看画册。”
“好。”
“你呢?”袁姮眼看着钟选因披上一件与里衣同料子的长衫,就和她一同出了门,忍不住问:“不冷?”
钟选因不答这个问题,解释别的道:“原本安排就是你在主屋,我暂且先在书房暖阁里住些日子,等适应了再搬回去。”
袁姮恍然:“怪不得大婚之日独自在书房里看书。我信你的为人,不会为难我。还是搬回来吧,不然我岂不是鸠占鹊巢?”
钟选因跟着点点头,未再回答。
可原本该是新婚夫妻寻常夜的第二日晚间,袁姮却被一阵极轻微声音吵醒。大概因为前一天睡得很足,她不太困,睡眠便浅了很多。浅眠中,听见一串急促呼吸,像是人忍痛的吸气,或是噩梦惊醒时缓不过来的惊悸。
袁姮逐渐转醒,听得越发真切。
是钟选因的声音。
病了吗?
袁姮小心坐起身,斟酌再三,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上钟选因额头,试探温度。
“吵到你了?”月色穿过窗格和帐纱,落在钟选因皱着的眉间。
“不舒服吗?”袁姮见他醒着,便直接询问,“要不要请大夫?”
“老毛病,过一会就好。”
“是哪里疼?胃?”
“……嗯,是。”钟选因声音很低,听得出在极力忍耐。
袁姮干脆坐直身体,将两手相对搓得发烫后,轻轻贴在他腹部,慢慢顺着上下方向按压,待温度低一些,又搓到发烫重复,“这样大概会舒服些。”
钟选因手握成拳抵在身侧,道:“我明日还是住到书房去吧。”
“不用。”袁姮面对病人很是不忍,想起他身上虬曲的疤痕,只觉得天道不公,柔声问:“好点没?”
“好多了。”
袁姮对结果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