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西弗勒斯·斯内普来到一家俄罗斯家庭式餐厅。应维维安的要求,他故意迟到了半个小时,提供一些信息后,由服务员欠身引入了米勒老夫人为他们订好的包间。
餐厅整体呈豆绿色,有浮雕的奶油色天花板,墙面是莫兰迪色系的玫瑰贴纸,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木质相框,那是店主和他家人的照片,还有一些风景照。窗框的架子上摆着两排翡翠色酒瓶,岁月为标签卷起了精致的褶边。伦敦春日的杏色光线从铅制小窗格流淌进来。芭蕾舞演员端坐在红木靠椅上,身穿中性格子衬衫和黑色风衣,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
斯内普大步走去,脸上带着弗吉妮娅·劳埃德看不到的歉意坐到她面前。或许人在演戏时才最自在,他自己都忍不住惊异于自己的泰然自若,一时间敏锐地感受到了双重身份熟悉又可怕的乐趣。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匆匆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你剪头发了?”
他发现对面的姑娘额前多出来一层短短的刘海,脑后的深色瀑布也变成了精致的短棕鬈发。女服务员端进来两份酸奶慕斯,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弗吉妮娅,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羞涩、惊奇的神情,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米勒太太给我们的时间是一个钟头,现在还有二十五分钟,你来得并不算晚。”姑娘耸耸肩,“我的发型影响到下周的演出了吗?”
斯内普摇头不语。弗吉妮娅打量着他,她觉得埃里克·米勒今天这身装束古怪极了:厚重的白色卫衣,大半张脸藏在兜帽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还被一副三角茶色太阳镜挡了个七八成。那双黑皮手套仿佛焊在了他的手上,生怕他的娇贵的皮肤接触到一丁点儿空气似的。
“我不知道你和你妈妈安的什么心,米勒先生,”她微笑着说,声音淡漠通透,“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就算取消我下周的演出资格,我也还是这句话。”
她的语气让他很开心,但她的某种神情又让他有点害怕。“你的演出不会有任何差池,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向你保证。”他苦涩地回答。然而,在对上姑娘半信半疑的目光后,他觉得他应该编一个令人信服的故事,以证明埃里克·米勒对这桩婚事不感兴趣。
他坐在那儿思考着。忽然,某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奇怪念头破土而出,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紧张的时刻,他多少个星期、多少个月来,日日夜夜都在顾虑的时刻终于来了,但他没有感到害怕。事实上,他还有点儿期待。这件悲催的、见不得光的事情,无法运用文字描写,只能直截了当地面对面讲述。
“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模仿着维维安描述的那个尖细的嗓音,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因为我年少时就将我的心献给了初恋,但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永远地失去了她。”
弗吉妮娅放下手中的刀叉,疑惑地看着他。“是的,我间接害死了她和她的丈夫,”他继续说,“在此之前我做了很多补救措施,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万圣节前一天晚上,他们惨死在家中,只留下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徘徊在忏悔的漩涡当中,通过尽一点绵薄之力好让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我承认我先前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劳埃德女士,我回去就跟我的母亲表明心志,你只管为下周的演出做好准备就行。”
她垂眸轻笑,对方愚蠢夸张的叙述,伴着情绪激动的手势,让她觉得生活变得更加乏味了。当你厌恶一个人时,就会觉得他的感情多少有点可笑。在她看来,埃里克·米勒是在荒唐地煽情,这个故事以及主人公声音里夹杂的哽咽都让她心烦。
秀丽的嘴唇不屑地撇了撇:“听了你的故事,我只能说——遇到你,是那一家人最大的不幸。虽然我不曾见过你所说的那位姑娘,但我相信她一定很优秀,至少她做出过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那就是没有嫁给你。”
她的话就像一株可怕的病毒,顺着他的血液流经全身,最后在心脏主动脉恶性病变。斯内普注视着茶杯里的残渣,脸色发白,觉得空气也突然变冷了。哦!他是在怎样一个混沌的时刻将那部分预言汇报给了残忍的黑魔王啊。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深恶痛疾,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切,每个丑陋的细节都历历在目,更加反胃。他卑劣的形象,呲溜一下从时间的黑洞里滑出来。
“这场无聊的会面已经接近尾声了,”弗吉妮娅站起来说,“下周五见,米勒导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消失,因为我跟大家打赌你会在那天晚上跑去和恶魔并肩作战。”
看到纹丝不动的男人身上散发出连兜帽跟太阳镜都掩盖不住的沉郁和懊丧,弗吉妮娅感觉呼吸都变得顺畅了。可是,当她走在路上,想到他们刚刚的那通对白,心里竟涌起了莫名的惆怅:她表现得残忍了吗?
不,那是埃里克·米勒的错,不是她的,更不是那两条亡灵的问题。她曾经把他幻想成一位伟大的艺术筑梦师,因为觉得他了不起,而把自己的梦想托付给他。可他让她失望了。他很肤浅,配不上“艺术”这个字眼。在办公室对峙的可怕的十来分钟里,她经受了几个世纪的痛苦。如果不是勇气让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