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正式演出还有两天。晚上九点的钟声将练舞室和外面的天地合成了一个不对等的沙漏,其他舞者连同工作人员纷纷通过那扇小门构成的细孔,流向另一端更广阔的空间。
半小时后,镜子向时间反馈:有两颗沙粒卡在了这个小型沙流池中。弗吉妮娅·劳埃德一遍遍地转圈、抬腿,就像一座灵活的塔纳格拉小雕像。汗水加深了舞蹈服的颜色,她笑容克制,仿佛藏着某个妙不可言的长远计划。
她爱慕的灵魂坐在后面凝望着她。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如既往,将埃里克·米勒的外表全副武装,令人作呕的闷热和虚弱让他连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的欲望都没有。他静静地看着她,倾听她的呼吸以及鞋跟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他觉得他的一生似乎都被缩小到了一个完美的玫瑰色的快乐点上。
自从担任导演以来,他很少像现在这样认真去观看演员跳舞——指导工作不是他的专长,所以他老早就把这项重担甩给了副导演,那位受过专业培训的年轻女性会比他做得更好。
昨天维维安写信告诉自己,他和卢克伍德已经研制好了炸药。这本该是上个月的消息,但小伙子故意放慢了工作进度,问就是拖延症在作祟。按照维维安的说法,就算这份炸药将来真能派上用场,也不会给对方势力造成多大的损伤。伏地魔那边估计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黯淡下来,室内灯光和美丽的舞者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当十点钟声敲响时,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走吧,已经很晚了。”斯内普喃喃地说。他害怕彼此的关系沦为上司手中的把柄,他的不合时宜的晚归变成美好生命的利刃。他不希望她弟弟的可怕经历重蹈覆辙在自己身上。
弗吉妮娅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包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拿着两瓶苏打水朝他走去。“真厉害,戴了三个小时的口罩都不嫌闷,喝点东西润润嗓子吧。”她拧开瓶盖将水递到他面前。
斯内普谨慎地接过水,转头扯下口罩喝了小半瓶。“谢谢,”他强打精神,“我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那张脸上盖着厚厚的粗劣脂粉,还是看得出面色发红了。
“那你应该待在家里,”弗吉妮娅嘟哝说,一边穿上外套,“你的参与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你自己也尝不到甜头。”
教授笑了笑:“这是我的工作,虽说我做不到像你这么努力,但多少还是要尽一点责任的。”
“我认为我还不够努力,我的表现还不够完美。既然选择了表演,就要演得出色演得精彩,不是吗?我会用心扮演我接到的每一个角色,包括舞台下面的人生。”姑娘背起挎包,向他伸出手。
斯内普抬起头,在对上弗吉妮娅坚定的眼神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隔着皮手套触碰到了她的掌心。他被她一把拉起。随着灯光的熄灭,最后两粒沙也在大镜子的注视下挥手道了别。
西弗勒斯·斯内普在蒙蒙细雨中沿着人行道飞快地走着。和芭蕾舞演员的对话奇怪地触动了他,他细数自己这些年来扮演过的角色:巫师与麻瓜的爱情结晶、斯莱特林优等生、食死徒、凤凰社成员、斯莱特林院长、魔药学及黑魔法防御术的任课老师、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如今又以舞剧导演的身份周旋于麻瓜之间。
“既然选择了表演,就要演得出色演得精彩。”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响着。表演真的可以选择吗?从身世到工作,再到辞职,有哪个是他发自内心的理想?更可悲的是,原生家庭的不幸将他拢向邪恶,埋藏在心底的爱意又指引他前往光明。良知和私欲,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海马体。
他咬着嘴唇,有几秒钟,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哀伤。可是,说到底,他的确有过很多、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尽管每项都对应着不同的代价。而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他自己选的,付出代价也是在所难免。唯一遗憾的是,他可能到死也无法推出那个正确的答案。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从1981年十一月起,他的未来就只剩下一个选项——誓死捍卫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她和她爱人的孩子——哈利·波特。
此刻的西弗勒斯昂然自若,沉溺于救赎,心灵澄澈,灵魂渴望光辉。他匆匆赶路,越走越快。正当他快步拐进一个昏暗的拱门,像往常那样想抄近路去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幻影移形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自卫,他就被一只蛮横的手掐住喉咙,推到了墙上。
他奋起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捏紧他咽喉的手指,却立刻听到咔嚓一声,看到一支半自动手丨枪,铮亮的枪管对准了他的头,一个高挑的黑影站在他面前。
“别出声,”那人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再动我就开枪了。”
“你想干嘛?”西弗勒斯喘着气,低低地问了一句。
“给我两百镑,”扁平的嘴唇沙哑地回答说,“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我不是孤儿,我有爸爸,但他把家里大部分钱都用来买酒喝了,妈妈给的一点儿零花钱也被那些人抢去充了保护费。我最近考砸了,两门不合格,回去少不了一顿打……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不掏钱我就宰了你。”
斯内普摘下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