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费利佩的时候,欧文并不认为自己是清醒的。
彼时,他刚从毒蜂家的宴会上回来——准确地说,是从自己的婚前小宴。作为准新郎,他被表兄们灌了不少酒。欧文喝酒的频率在同龄人中远远算不上高,因此酒气上来的时候,他很是不习惯地提前离席了。
薇塔本想跟上来,不过林恩和艾拉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手,把她架回了宴上。
欧文听得到背后有人起哄他的酒量还不如准新娘,因为酒精的影响他发出愉快的轻笑——等你们全都躺下就知道了,薇塔这幅后天获得的人类身躯,在某些方面距离人类到底有多远。
等到达自己的住处,头晕已经一阵一阵地加剧,意识也逐渐浮浮沉沉,虽然是在婚假之中,欧文也并不喜欢这种无法思考的感觉。他扶着墙壁,勉强稳住脚步,打算穿过书房进入内墙的暗室去取一些止住头痛的药物。
书房的门缓缓向着打开,露出书架前那个人影的时候,欧文以为那是醉酒带来的幻影,因而没有动。
费利佩站在书架前,正抬头认真地看着书架上最新的那一列藏书。
他看上去如此年轻,与欧文印象中最后那段时间苍白病弱而有些微佝偻的身影完全不同。这一刻的费利佩看上去依然强大而健康,可是欧文的目光移动到他腹部时,赫然看到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不断落下,在即将碰触到地毯之前,倏忽间消失不见。
欧文在那一瞬间突然清醒了过来。
“卢克·坎贝尔,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费利佩注意到欧文进门的动静,稍稍侧过头,如同很多年前教年幼的欧文念书时候一样,“这本书我第一次看到,这很好。”
仿佛是担心欧文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他的新作第一次出现在我的双眼里——在之前看到的未来里,他没有机会写下新作。”
欧文依然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确实在古籍上见过那种情况,有些预言者的天赋实在过于强大,当他们在窥见未来的时候,偶尔会与未来产生一瞬间切实的交汇。
他不曾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见到费利佩,或者说,见到数十年前的费利佩。
费利佩看他不回答,偏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恍然大悟:“抱歉,我忘记了,你已经又长大了很多,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抱歉,我总是习惯把你们当小孩子对待——我死去多少年了?还记得我吧,我是费利佩,你的哥哥。”
当然,怎么可能忘记。
你是费利佩。
我的哥哥。
残留的酒精灼烧着喉咙,让发声变得困难。欧文艰难地开了口:“我记得——只是太震惊了。”
费利佩因而笑了起来,那双浅色的眼睛弯出一道弧线:“你长高了,已经超过我的眉毛了。”他的目光扫到欧文胸口别着的胸针,稍微挑眉,“你要结婚了。”
“后天。”欧文睁大双眼,像是生怕自己眨眼睛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幻觉,“你会呆到那个时候么?”
费利佩被这个问题逗笑了:“与未来交错数天,而且还是未曾确定的未来,那需要的消耗把我的魔法回路当燃料烧掉都不够,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才能说出这种胡话。”
——我知道,我只是太希望你可以在那里了。
薇塔总是说起,她希望欧文更加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便在人群中生活这么久,即便如此了解欧文,薇塔也并不喜欢和擅长推测人类的想法。
欧文很努力地在改变,可惜经年累月的习惯影响下效果并不算快。他第一次察觉这种习惯性的沉默如此令人生厌,也是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早已改正,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努力地说出了那句话:“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念你。”
费利佩的瞳孔微微放大,这句话会出现在欧文而不是普莉希忒嘴里实在是让他震惊。欧文从未见过费利佩露出震惊的样子,他因此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在你看过的世界里,这是我第一次告诉你这件事情么?”
费利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拍拍欧文的脑门,然而那只手径直穿过了欧文的脸,他怔了一下,随机笑了起来:“是啊,这是第一次。预言真的改变了,欧文,你也是。”
他摇了摇头:“欧文,说说你们的事情吧,大家都过得好么?”
“你选择的未来,总是最好的。”欧文语气略微有些低沉,“林恩和蒂蒙终于和解了,她回去了蝮蛇军团。你……你走之后,普莉希忒接手了毒蜂家的事务,开头大概是很艰难的,不过现在已经足够有威信了。厄德陛下度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也开始习惯作为国王的一切,特务部现在是蕾拉……”
费利佩耐心地听着欧文絮絮叨叨地说着近年的一切,他侧目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发现自己的存在逐渐稀薄了起来,他再等了一会儿,终于打断了欧文的话:“你过得好么?”
酒气氤氲着让欧文的脸色有些发红,思路也开始飘忽,被打断的时候他稍稍怔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我和薇塔……在一起了,我过得很好。”
费利佩安心地笑了起来。
欧文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却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