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茶味儿倒还不错。”萧太后饮口茶,品评一句,搁下茶盏,微笑着叹了口气:“罢了,被你这么一说,那小侯爷与阿娇还真是天作之合,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自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煞风景的事儿。既是你觉着好,那便这么着吧。”
“儿臣谢母后恩典。”长公主笑道,满脸孺慕。
母女二人相视数息,各自转眸。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哀家这就去翻皇历,挑个好日子,与陛下提亲。”萧太后坐直身子,一脸志在必得:“我的阿娇受了这般委屈,些许小事,总不能再不如她的意。若不然,我皇家的脸面又往哪儿搁?我儿放心,这事儿包在为娘身上。”
“谢母后成全。”长公主伏地大礼,堵在胸口的那股恶气,终是松动几分。
萧太后亲自出马,此事已有六成拿手,往后再好生活动活动,宁夏兵权,便入囊中。
有实权的长公主,才真正名副其实,届时便不会如现在这般,两手空空、任人把脸面踩到底。
长公主低垂的脸上,终绽笑颜。
许是她笑得太欢,新敷的粉扑落落洒地,绛红的毡子上,倒似落了层细雪一般。
“母亲,事情可说得了?”回府的马车上,郭媛依在长公主怀中,轻声相询。
长公主抚着她的发,含笑点头:“为娘出马,自是事成的。”
郭媛大喜,笑弯了一双明眸,搂着她撒娇:“母亲待女儿真好,母亲最厉害了。”
长公主作势敲她的手,眼中却蕴喜意,声音细且柔:“我儿放心,这天下间举凡你想要的,母亲定能替你拿到手;举凡你想做的,母亲也定助你成事。”
郭媛越发喜不自胜,扑在她怀中乱蹭,复又抬头,忽闪的明眸中,嵌一丝些微的疑惑:“可是,母亲,您又是怎么说服皇祖母的呢?”
她蹙起眉心,满脸不解:“女儿还担心皇祖母不应呢,她老人家顶喜欢俊俏儿郎,向来不喜那些武刀弄棒的。”
到底还有几分害羞,她微微低头:“这又是阿娇自己挑的,阿娇心下其实很没底,怕皇祖母不高兴,又怕她老人家不听母亲的劝。”
“你皇祖母最疼你了,你自己瞧中的,她老人家自然也瞧得中。”长公主笑出了声儿,轻轻揽她:“如今事情都办得了,你这会子倒晓得害羞担心,真真马后炮。”
郭媛被她讲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儿笑:“女儿愚笨,哪有母亲那般聪明?”
长公主将她揽进怀中,目视车壁,挂满柔笑的脸上,渐渐漾起一痕阴冷,语声却仍温软:“凡事由母亲替你想着就是,你只好生养着身子,专意在家等着,母亲都替你安排好。”
说着又拍她:“对了,我昨儿才叫人从外头买了班小戏儿,皆是十岁不到的孩子,师父教得了好几出戏呢,等回府了,叫他们扮了戏唱予你听,那里头有个小番儿,能连着翻几十个筋斗,我儿瞧了定喜欢的。”
郭媛果然来了兴致,缠着她说起戏文来,一时又叫丫鬟捧点心匣子,只道饿得很,要吃些东西垫垫。
长公主笑看她一会儿,便倚去窗边。
冷落清秋,枯索遍地,然街衢却热闹,行人接踵,喧嚣声盈满耳鼓。
她面上的笑容,渐渐变淡、变冷。
东宫,郭婉。
敢算计她赵绾的女儿,真是活腻味了。
她直勾勾望向窗外,面色愈冷。
这世上美人儿何止千万,可太子殿下东不挑、西不拣,偏偏不远千里跑去山东,把郭婉带了回来。
他就这么瞧不上她这个皇姑姑?
他就瞧她这个长公主这般不顺眼,恨不能一脚踏入地底?
他就这么急着要下她的脸,要让她在韩氏那贱人的女儿面前,俯首称臣?
长公主用力攫住袖笼,眼神阴鸷。
一个贱女罢了,变成寡妇怎么了?不能生又怎么了?那是她的命,谁叫她托生在韩氏那贱人的肚子里?谁叫她让她的乖女不高兴?谁叫她人虽不在,却还叫附马爷牵肠挂肚,整天拉着张脸不见个笑模样?
这不是贱人又是什么?
真是与那韩氏一样,天生的狐媚子贱人!
她长公主的女儿为母出气、为母分忧,她这个当娘的难道还能拦着?
长公主冷冷一笑。
她也真是傻,当年自矜身份、不肯亲自动手,只远远把那孽种赶去山东,落个眼不见为净,由得兴济伯夫人借了公主府的势瞎折腾去。
那孽种却也真是好胆,不说感恩戴德、谢她长公主不杀之恩,竟还趁登州府贪墨案之机,借那韩老贼之手,狠狠摆了她一道。
她堂堂长公主在全天下的人面前丢了个大脸,这孽种竟还不足?居然还有胆登堂入室,跑进东宫!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斩草除根,而不是睁一眼闭一眼,只想着手不沾血地嫁予良人。
长公主紧握着手,涂满脂粉的脸上,渐渐地,却又涌出一痕哀色。
她的良人,从头到尾,都非良配。
她闭起双眸,长长一叹。
金风漫涌,街声遥遥,天际闲云聚散,眼前白露凝霜。
这般寒冷的季节,还真是叫人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