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冷苍苔,寒雨连城,忽忽又是浃旬将过,盛京城秋意已深。
乍寒又暖的天气,凉风吹透,最叫人愁肠百结。
不过,京城这几日却颇热闹,原因无他,却是桂榜张榜,引来满城瞩目。
京城百姓自来善忘,见此丢彼,那张榜告示一出,他们便将不久前长公主府诸般热闹事,尽皆忘却。
陈浚不负众望,桂榜高中第十七名,陈劭并李氏大喜,那报喜的来一拨儿便赏一拨儿,一两银子的红封儿,至少撒出去三五十,引得那报喜的几乎踏破门槛。
其后,李氏更是素手一挥,府中仆役不论高低,俱加赏三个月例银,当即发放,直是阖府欢腾,陈滢坐在房里,都觉得那屋梁震下灰来。
放榜次日鹿鸣宴,陈浚一袭长衫、俊颜如画,直似明珠美玉,耀及全场,更有国公府四老爷陈励亦同登桂榜,叔侄同堂,一个丰神如玉、一个翩翩公子,实可谓双俊并立,若唱在那戏文里,便是一出《喜相逢》。
正所谓好事成双,不几日,李氏又收到李珩来信,李恭此番亦高中举人,名列前十,李氏一高兴,又狠狠打赏了一波,那几日,陈府下人们走路都打飘,说话就咧嘴,比过节还热闹。
陈滢回济南的计划,被无限期搁置。
陈浚来年还要参加春闱,这可是她的亲哥哥,关系到整个陈家的未来,她自然不能丢下不管。
此外,陈漌的婚期也定在明年春,还有太子大婚亦在明年二月。王敏芝是陈滢至交,这杯喜酒,她定是要去吃的,而王敏蓁的婚期,也在明年开春。
明年春天,还真是个成亲的好时节,光是婚礼就有好几场,陈滢挑礼物挑得眼都花了。
除却这些琐事,女医馆已然开业,陈滢一头扎进去,便再顾不得其他。
这一日,陈滢一早又去了女医院,陈劭去衙门应卯,李氏清晓起床,见窗外天色昏昏,铅云垂檐,冷飕飕的风拂过来,满阶儿落叶堆积。
几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穿着厚厚秋衣,青衫白裙,执帚散于园中扫叶,却是扫了一停,又落一停,小丫头便噘嘴,脸儿鼓得圆圆地,格外有趣。
李氏不免发笑,命人唤来罗妈妈道:“这几个年纪也太小了,我瞧着都不及笤帚高,妈妈去外头说说,挑大些的来做这差事,这些小的还是先调理着再用罢。”
罗妈妈忙应下,又陪笑道:“夫人就是心善,怜老惜幼的,这几个小的别看干活儿不行,平素可顽皮着,说也不听,要打着才听话。”
李氏正自挽发,便在镜子里笑看着她:“小孩子么,可不就皮得很?浚儿小时候也不听话,大几岁就好了。”
一旁的紫绮呈上妆匣,里头搁着一副玉钗、两枚点翠簪,外加四对耳坠,供李氏挑选,一面亦笑:“夫人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谁都顺眼,瞧什么都欢喜。”
李氏与罗妈妈皆笑了,李氏便拿手点她的额尖儿:“我现在瞧你最顺眼,说不得得好生赏一赏。”说着自匣中挑出一副金镶玉梅花耳坠,笑道:“这个予你,免得你又当面编排我讨赏。”
紫绮哪里敢收,红着脸摇头,李氏便强塞在她手里,故意作恼:“我赏的,你且收着,再不收,我可恼了。”
紫绮只得收了,磕头谢恩,李氏摆摆手,叫绿云继续梳头。
一时梳洗罢,用了饭,那厢青岚便挑帘进来,面上是很惊讶的神情,禀道:“夫人,永成侯府派人送帖儿来了。”
李氏愣住了。
自分宗后,两家只年节走礼、虚应个景儿,主子们却从不曾见过面,好端端地,他们递帖儿作甚?
“送帖儿的是谁?”李氏问。
青岚还是那种惊讶的神情,道:“回夫人,是杨妈妈亲送来的。”
罗妈妈“哟”了一声,李氏亦现讶色。
杨妈妈可是许氏臂膀,由她亲送的帖儿,莫非有事?
李氏不敢再耽搁,提声叫请,匆匆换件衣裳,便去了前头花厅。
杨妈妈早候在门外,远远见了李氏一行,忙抢步见礼,口中只称:“奴婢来得唐突了,陈夫人莫见怪。”
李氏笑着摆手:“你是稀客,难得来一趟,快进屋说话。”
正自笑语,忽觉面上一凉,她将手拭了拭,旁边紫绮便轻声道:“夫人,下雨了。”
“这雨倒是说下就下。”李氏笑道,招呼杨妈妈进屋,请她坐在脚凳上,又命人上茶,杨妈妈再三不肯,李氏方才罢了。
待坐定了,杨妈妈又起身,双手呈上拜帖,陪笑道:“我们夫人说了,好些日子没见,十分想念,今儿下晌想过府拜望。”
李氏没说话,拿起帖子看一眼,确实是许氏亲笔所书,也确实是要下晌过府。
她凝眉想了想,心下有数,面上的笑容很是温婉:“你回去告诉你们夫人,就说我知道了。我也挺挂念她了,她来了,我必扫榻相迎。”
杨妈妈一块大石落地,忙笑着谢几句,心下觉着,这位从前的二夫人,委实是个利落性子,比他们家夫人可要强几分。
到得下晌,许氏果然轻车简从,悄然而来,李氏亲迎至门口,当年的妯娌、如今的两府夫人,甫一见面,许氏便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