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满樽酒
人生何处不相逢
蔚海青空,只见水天交接处一抹轻浅的白,仿佛一方本该染成缥色的轻容纱,被笨手的染娘漏了一线。融融日光映着粼粼海波,反射着金鳞般的光泽,如一条游弋在海面的神龙,风起掀开一朵浪花,便要乘势直上九霄。
辽远空阔的海面上悬着一点月白,在偌大的苍穹下渺小得不及一粒米粟,驻目望去,浮在空中的一点竟是个撑伞的女子。
她不过桃李年华,金冠玉簪,天水碧色的发带缠着发丝随风舞动,鬓边缀了几颗微小而莹润的珍珠;浅月白色的劲装让她看上去英姿飒爽,长裙的尾摆颜色渐深,轻盈细窄的靛青色渐变长帛穿过腰封环于肩后。她的伞长三尺有余,白玉为骨金为架,伞面绣着一幅“白龙分海腾云戏月图”,伞面一侧也挂了两条靛蓝帛带。
持伞凌空,恍若冯虚御风,衣袂飘然,宛如谪仙遗世。
她身后的海面上紧随着一叶小舟,小舟上一个同样穿月白劲装的少年奋力划着桨。他年纪很轻,划桨的速度却很快,力度也极稳,甚至还有余力高呼:“师姐快看我,我好看吗?”
撑伞的女子忽然挽了个腕花,松开伞柄,蜷起腿用足尖轻轻点在半空旋转的玉伞上,身形霎时前倾;她的右手趁机伸到背后,在伞掉落之前迅速抓住伞柄收伞,整个人借着一点之力窜出两丈有余。
这一招“银汉暗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处细节都完美得如同艺术,直逼得小舟上的少年把桨摇出残影,奋勇直追,却仍被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深深,我的好师姐,你就算不心疼我,也该心疼一下你老婆啊!它都陪着你不吃不喝多久啦?”
谈雨深又撑开伞借力浮空,抬眼觑向上方盘旋的海雕既白,还是没给少年半点回应。
小懒蛋心里的主意她再清楚不过,出海这几天只想躺在船上晒太阳,一点武功都不练,哪有这种好事?
江小南运转内力玩儿命地划船,娃娃脸皱成十八个褶儿的狗不理包子,哀嚎:“师姐,蓬莱岛最美丽温柔的深深师姐,我饿啦,慢点飞等我吃点东西行吗?”
谈雨深终于赏给他一个眼神,纵跃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放慢。
江小南刚想接着吹谈雨深的彩虹屁,忽见她前方空中飞来一个白色物什。谈雨深正在看她的蠢师弟,似乎并未发现突然出现的异物。
江小南不由得大声提醒:“小心!”
谈雨深的视线仍旧放在江小南身上,只不过目光从担心师弟的身体,变成鄙视师弟的脑子。她眼也不抬,反手用伞挡开不明物体,腰间也借此一挡的动作发力,在空中用最合适的转速转了两圈增添招式的观赏性,最后提着气力控制好下落速度,身轻如燕地落在下方那艘三桅大船的船舷上。
稳住身形时,谈雨深趁机调整了伞柄后倾的角度,让伞面遮住一部分阳光,同时保证亮度恰好能给自己打上一层美颜滤镜,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似在表演一出古老的默剧。
乾坤朗日,浪翻云涌,孤船自横,白帆猎猎,从天而降的丽人袂舞神扬,犹如凌波微步的洛水神女,衣带飘动的弧度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优美得不可思议。
谈雨深一低头,便看见甲板上趴着个上身□□的男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正带着几分歉意地笑着看向她。
谈雨深喜爱美人,但必须是美得别具一格的美人,这男人美则美矣,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好看罢了。重度脸盲且极端完美主义的谈雨深懒得花费脑力去记这男人的脸,他的脸还不如他笑起来时露出的大白牙更有辨识度。
如果她没看错,就是这个裸男丢出那个物件,差点砸到她。
那白色的东西是尊一尺多高的玉像,大白牙随手便能将之抛至半空,想来武功应当不错。
大白牙站起身,神色坦然得好似正穿着整齐庄严的华服,而非失礼地袒胸露背。他的声音如海风轻抚耳畔:“惊扰了姑娘,是在下之过。船上正在备饭,在下冒昧邀请姑娘入席,权当给姑娘赔罪。”
谈雨深也不像寻常大姑娘见到衣冠不整的男人那般失声惊叫,她只轻轻瞟了大白牙一眼,轻得像在看一片落叶,视线很快转向远处不见边际的海岸,说话的声色也如缈缈仙音:“多谢,不必。”
大白牙的神情浮现几分诧异,他第一次被邀请的姑娘拒绝,她甚至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谈雨深不想再浪费时间,她离家前和老爹打了豪赌:只凭轻功和海雕横跨这片海域,期间不可触及海水及海上之物。她失败了三次,拜随手乱扔东西的大白牙所赐,第四次尝试也被迫中断,她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谈雨深刚想跃回小舟,就见蠢萌师弟像只觅到食的小鸡崽子般蹦上船舷,晃着手中白玉雕成的美女像,献宝一样地道:“师姐,这玉像成色很好诶!要不要把它……”
江小南兴奋的声音在师姐面无表情的盯视下越来越小,最终低若蚊呐,但内力深厚的人还是依稀能够听清:“……把它带回家?”
谈雨深伸出没打伞的那只手摊开在江小南面前,抬手的高度正是视觉上最舒适